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秀麗江山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洞外雨聲如洩洪一般,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我有些害怕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想將自己蜷縮起來。不知怎麼的,那種微妙的自卑情愫竟慢慢滲進我的心裡,讓我越來越彷徨。

  那聲微弱的抽氣聲就在這個時候從我腦後猝然響起,緊接著正瑟縮自卑的我,被擁進一具溫暖的懷抱。他把臉埋在我的頸窩,沉悶的吸氣,微微發顫。

  我愣怔片刻,驟然明白過來。

  「秀兒……」伸手繞向身後,輕觸他的面頰。

  粗重的呼吸聲悠長而沉悶的縈繞在我耳邊,他不說話,只是將我抱得更加緊了。

  肌膚相抵,我倆正用一種近乎赤裸的方式緊貼在一起,然而無關旖旎纏綿,無關情欲放縱,他抱著我,我靠著他,卻在平靜中感受到了彼此間的依賴。

  相濡以沫。

  他之於我,我之於他。

  彼此心連心的靠在一起,讓我有了一種全然放鬆的愜意和安詳。

  難道這就是他們說的幸福?

  ***

  雨過天晴,當我們兩個人離開那處壁洞時才發覺原來冥冥中恰有因緣,那處地方正是五年前小長安遇劫,我抱著劉興逃難途中中箭,劉秀在此替我拔箭療傷的洞穴。

  難怪洞中尚存乾草枯柴,可供生火之用。

  劉秀在草甸子尋到我時,我能斷定當時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在場,他身邊並未帶隨從,然而當我們天亮時分離開山凹時,走了不足百米便見有兩三百人的兵卒持戟巡邏。

  劉秀孤身一人離帳到找到我與我在一起獨處山洞,想來並無他人知曉我二人行蹤,然而現在看這些士兵顯然有備而來,見到劉秀時並無意外神情,規規矩矩的行了禮,似乎再自然不過的事。

  陡然想起陰就曾提過劉秀的斥候力量非同小可,由此可見,陰家的情報網雖然厲害,劉秀旗下的斥候也不容小覷,否則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馬上尋到天子蹤跡。

  念及此,背上突然滾起一道冷顫,汗水涔涔浸濕衣衫。我不願引人注目,是以低著頭跟在劉秀身後假作侍衛。

  趁著他與人說話份,我腳底抹油,打算開溜,卻不料被他回頭一把抓住:「想去哪?」

  「出恭……」

  他笑:「朕陪你去。」

  我大糗,憋紅了臉:「不用。」

  他攥緊我的手,扶著我的腰,小聲叮囑:「你腿腳不方便,而且……朕怕你學高祖……」

  底下的話不言而喻,他早看穿我想借屎尿逃遁的把戲。我無計可施,暗地裡拿指甲使勁摳他手背:「碰上你,我還能使什麼壞?」

  別看劉秀一派溫柔,他雞婆起來的嘮叨本事我早有領教,於是識趣的直接選擇放棄。

  安安靜靜的和他一起坐上一輛雙馬軒車,自始至終他都緊緊握著我的手,片刻不放。帶著一種莫名的惆悵情緒,我坐在車上隨他一同回營。

  車轆滾動,經過小長安村落時,村內百姓三三兩兩的聚在村口,齊齊向車輦跪伏叩首,口中念念有詞。劉秀具是含笑以對,並無太多的君王架勢。眼前的情景一晃而過,轉眼繞過村落,我眼前一亮,愈發對四周景物熟稔起來。

  「停……停一下!」我著急的搖晃他的胳膊。

  不等車馬停步,我掙開他的手,從車上縱身跳下,往西飛奔而去。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厲吼,震得我身子微微一顫。然而我此時腦海裡只剩下那一片齊人高的茅草地,踉踉蹌蹌的一頭鑽了進去。沒等我在草堆裡鑽入十米,肩膀上突然搭上一隻手,一股強大的蠻力將我整個人向後仰天扳倒。

  「你要去哪——你還想去哪?」他顫抖著扣住我的肩胛,五指用力,似要捏碎我的琵琶骨。

  我吃痛的聳肩,試圖掙扎著甩開他。

  劉秀又驚又怒,一改往日的那種溫文爾雅,滿臉的痛心和震驚,過得片刻,他終於松了手,表情也漸漸恢復平靜。

  我揉著疼痛的肩胛,歎氣:「我不是要逃……」

  他跨前一步,緊挨著我:「那跟我回去。」

  「我說過不逃就不會逃,你別把我看成犯人似的。」

  他輕笑:「你確實犯了謀逆的大罪。」

  「哦?那依漢律,當如何判罰?」

  「拘禁,終身。」他表情嚴肅,語氣卻帶著一抹柔情,伸手仍是扣住我的左手五指,「回頭朕要打副鐵索,將你鎖起來,這樣你便無法再亂跑了。」

  我呆呆的望著他,對他無意間流露的孩子話,感到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半晌,我答:「那你趕緊鎖住了,跟上來,丟了我可不負責。」

  右手撥開草叢,我奮力往前邁出,劉秀亦步亦趨,這可急壞了隨侍的那幫兵卒,紛紛手持武器上前幫忙割草開路。果然是人多力量大,沒片刻功夫,眼前的亂草便被絞割乾淨,空出一大片地來。

  空氣中彌漫著雜草的青澀氣味,我停下腳步,鼻子一酸,眼淚簌簌落下。

  「終於找著你了……」蹲下地,我伏在一塊長方形的石條上痛哭流涕。

  石條後是個拱起的小土包,上面同樣長滿了雜草荊棘,我邊哭邊拔,草葉粗糙,荊棘鋒利,瞬間割傷我的手,在我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劃痕。

  「麗華!」劉秀適時阻止我。

  我轉身撲進他的懷裡:「表姐……」

  泣不成聲。五年了,我數次踏遍小長安附近的山山水水,卻總是沒法尋到當年埋葬鄧嬋的確切地點。那座簡陋的小小墳塋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似乎永遠湮沒在了塵囂之間,化為了虛無。

  可我知道,它在那,始終在那……等著我,帶她回家。

  劉秀悚容肅穆。

  石條作為臨時墓碑依然忠實的矗立在墳頭,然而當初用血水所寫的「鄧嬋之墓」四個字,卻早被雨雪風霜給侵蝕銷抹得一乾二淨。

  西漢末年的這個動盪歲月,墓地皆好厚葬,事死如事生,可我當初逼不得以,無奈下只能讓鄧嬋棲身於此荒蕪之地。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