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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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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的部將多數乃是南陽舊部,譬如鄧禹、鄧晨、吳漢等人,除此以外還有以馮異為首的潁川人氏,即便剩下的那些以耿弇、耿純等為首的河北人氏,也與真定王劉揚無利益瓜葛。漢人十分講究出身,妻妾尊卑,嫡庶有別,郭氏即便有劉揚十萬兵馬撐腰,那些曾經跟隨劉秀出生入死的部將們也絕不會甘心奉劉彊為主,聽從郭氏外戚。 要說惟一能在名分、地位上能夠與郭氏母子抗衡的,只怕唯有同樣出身南陽郡的我——劉秀明媒正娶的嫡妻陰麗華! 「他們……想要我做什麼?」 「自然是由你當王太后,出面主持大局!你雖無子,蕭王之兄劉伯升卻有三子。長子劉章繼承長房一脈,次子劉興已轉房繼承劉仲一脈,剩下幼子……恰可繼于你做兒子。此舉合情合理,你若有子,則承襲蕭王,比庶出的劉彊強出百倍。」 我淒然哀歎:「他都不在了,子侄們卻還得由著他們算計來算計去。劉家三兄弟若是在天有靈,情何以堪哪!」 「此乃命!」 「命?」我冷笑,「我不信命……」 程馭似乎不願與我多聊這些宿命論,他從袖中取出一分折疊好的縑帛,飛快的塞到我手裡:「這是尉遲峻托我帶給你的。老夫不便在此久留,改日再尋機會來瞧你。」 我剛想打開縑帛看內容,突然殿門被砰地推開,淩亂的腳步聲急速逼近,程馭見狀,急忙在我床頭跪下,用身體遮擋住我,假意替我把脈。我心領神會,趁機將縑帛塞入袖中。 才匆忙藏好,劉玄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我眼前:「果然醒過來了!」欣喜之色不掩於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真切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虛偽做作,不禁瞧得一呆。 程馭默默退開,劉玄竟不避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握住我的雙手,手掌闔攏,包住我的手:「覺得怎樣,可好些了?」 我尷尬得直想甩手,可惜卻被他握得更緊。 「你們都下去!」他沉下聲擯退左右。 「陛下,夫人病體虛弱,還需大加調養,不宜過度勞累。」程馭「好心」提點。 我頓時被他搞得面紅耳赤,程馭的確是好心想幫我解除劉玄對我的騷擾,可是從另一個側面,可以聽出他對我和劉玄的關係,顯然是有些誤會了。 劉玄卻是渾然未覺,且還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 程馭悄悄給我打了個眼色,示意我小心,然後跟隨一應隨從退出寢室。 等人全都清場了,劉玄反倒鬆開我的手,雙手背負,沉吟不語的在室內踱起了步子。我瞧了他一會兒,精神不濟的趴回床上,眼珠隨著他的身影左右移動。 他越踱越快,看得我眼花,最後不得不闔上眼閉目養神。 「朕知他們仍欲像當初那般挾持朕,以令天下,朕尊帝兩年有餘,難道還得被他們牽著鼻子走麼?」劉玄說得咬牙切齒,極盡憤恨,我猝然睜目,只見他昂首站在床前,目光炯炯的俯瞰於我,「朕乃天子,若無護你周全之能,枉為帝!」 伏於枕上,我將臉埋於臂彎間,須臾抬起臉,已是淚水漣漣:「陛下……」 他蹲下身子,輕柔的替我拭去眼淚:「朕寧願聽你喚一聲『聖公』!」 我垂下眼瞼,假作無語凝噎。 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灼灼:「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朕明白你那一聲『聖公』確是發自肺腑,得你那句話,不枉朕待你的一片真心。」 心神猝然一顫,我險些兒忘了自己在做什麼,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真心?何為真心?像他這樣的人,又何來真心?他可懂得真心到底是怎樣的? 不過是個昏淫無恥,陰險奸詐的小人而已! §白虎卷 第六章 榮辱不驚雲卷舒 反間 怎麼也想不到尉遲峻托程馭給我的密函,手筆竟是出自陰興——這是封由陰識口述,陰興代筆的家書。 與他們兄弟一別將近兩年,如今看著熟悉的字體,回首往事,不禁情難自抑。近來午夜夢回,常常淚濕枕巾,每每想起過去的種種經歷,腦海裡時常浮現劉秀的音容笑貌,便覺心痛如絞。我雖刻意回避,卻也難以避開這種噬骨蝕肉般的痛楚。 那封家書寫得分外語重心長,陰識待我的憐惜之情,回護之意,字裡行間處處可見。他讓我安心等候,既已得知我所在,必尋機會救我出去云云。 我瞭解他的為人,他說得出自然做得到,可是現在我並不想離開長樂宮,我還有事沒有做完,心願未了之前我哪都不會去。 程馭打著太醫的身份,又與我碰了幾次面,每次都暗示我儘快找機會脫身,尉遲峻會在宮外接應,然後快馬送我去邯鄲。 我假裝不知,劉秀已經不在,我心裡剩下的除了滿腔悲憤再無其他,我無意要當什麼王太后,繼承什麼蕭王遺願。河北的數十萬兵馬誰要誰拿去,這些都已與我無關。我唯一想要做的只是……毀了這個可憎的宿命!毀去這個讓劉秀消失的東漢王朝! 赤眉軍的隊伍仍在不斷壯大,到了五月裡,突然有消息說樊崇等人為了使自己的草寇身份名正言順,打算擁立一個十五歲的放牛娃劉盆子為帝。如果消息屬實,那麼那個擁兵已上百萬,大軍正逼近京都長安的赤眉軍,對於更始漢朝的打擊,無異是空前的巨大。 與此同時,又有報稱蕭王的兵力正繼續北上燕趙,孟津將軍馮異竟暗中致信洛陽城中留守的李軼,以謝躬與馬武的不同境遇作對比,試圖誘降李軼。 這個消息乃是程馭轉告,因為馮異行事隱秘,想必劉玄尚不得知。洛陽算是更始政權的老巢,雖然京都遷移,但是洛陽仍然留有三十萬兵力駐守,領兵之人正是老謀深算的朱鮪。 我對朱鮪和李軼的恨意絕對不下於劉玄,只要憶起劉縯當年慘死的一幕,我便恨不能親手殺了這兩個罪魁禍首。 「已經無礙了。」 「嗯。」我早已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好與壞,只要剩下一口氣讓我完成所要做的事情即可,然而客氣話卻仍是不得不說,「多謝程先生。」 程馭翻白眼:「老夫並非指你那點小小的燙傷,老夫所指乃是你的腿疾。」 我懵然:「我的腿……」 「已經痊癒,只是以後颳風下雨,天氣變化膝關節會有所不適,其他的,已可活動自如,一切如常!」他見我並無驚喜,不禁奇道,「怎麼,對老夫的醫術沒有信心?」 「哪裡。」我淡淡一笑,「我這是歡喜過頭了……先生的醫術自然是最好的。」 「可你好像並不太在意。」他敏銳的眯起雙眼,手指擼著稀疏的鬍鬚,「換作以前,你怕早已開心得蹦跳而起了。」 我笑道:「先生,我已二十有一,總不能仍像個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吧。況且這裡乃是掖庭重地,即便再高興,也得懂得收斂,不是麼?」 程馭若有所思,過得片刻,輕咳一聲,不著痕跡的換了話題:「大樹將軍……嗯哼。」他眼角餘光掃動,確定方圓十丈內無人靠近後,快速塞了塊縑帛給我。 我打開一看,上面的字跡仍是陰興寫的隸書,記錄說馮異率兵北攻天井關,得了上黨兩座城池,而後揮軍南下,奪得成皋以東十三縣,降者十余萬,軍威大振。更始漢朝河南太守武勃率領萬余人馬與馮異戰於士鄉亭,馮異揮兵破之,陣前斬殺武勃,殲敵五千餘人。 我心中一動,疑惑道:「李軼打的什麼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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