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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身後馬蹄陣陣,我咬著唇匆忙將眼淚拭淨,回頭一看,鄧禹、祭遵、臧宮、傅俊等人三三兩兩的先後帶人趕上。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漸暗,朦朧中前方的丘陵逐漸變成一團墨色,清點人數,竟是只剩下了幾十號人,那個「北道主人」耿弇卻是不知去向,生死未蔔。

  人困馬乏,那些只能徒步跟在車馬後面狂奔的兵卒,更是跑得一個個脫了力。

  漸漸有人撐不住摔倒,腳步笨重,行進的隊伍開始慢下。沒過多久,就聽「撲通」一聲,鄧禹從馬上摔了下來,滾落地面,在雪堆裡連打數滾後,一動不動。

  我驚呼一聲,縱身跳下軒車。馮異動作敏捷,早先我一步,從馬背上躍下,托起鄧禹。

  鄧禹臉色蠟黃,嘴唇發紫,兩眼無神的笑了笑:「無礙,我沒受傷,只是四肢乏力……」

  馮異道:「你身體太過虛弱,之前元氣大傷,尚未復原,方才的打鬥使力太過狠了……」

  我湊過去,擔憂的問:「仲華你要不要緊?」

  「我沒事!」鄧禹沖我咧嘴一笑,故意捂著肚子,愁眉苦臉的說,「只是……餓了。」

  我被他搞笑的模樣弄得噗哧一笑,伸手握拳在他胸口虛捶了下:「趕緊起來啦,丟人的傢伙,虧你還是將軍呢!」

  在馮異的扶持下,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看他臉色實在難看,額上虛汗連連,竟不像是在冬天,而是身處酷暑一般。

  「真的餓了?」

  「嗯。」

  我轉過頭望著馮異,馮異別過臉去瞧祭遵,祭遵一臉無奈:「走得太過匆忙,什麼都沒顧得上,輜重盡數留在了驛館……」底下的話無需再多作解釋,大家心知肚明。

  說實話,其實我也早餓了,雖不至於餓暈,卻也覺得肚腹空空,饑腸轆轆。剛才因為精神緊張所以還不怎麼覺著餓意,這時一經提醒,方覺饑餓難耐,越是想吃的越餓得發慌。

  遠處丘陵縹緲,荒郊野外的到哪去弄吃的?天氣越來越冷,天上已經開始飄起雪粒,看來用不了多久,風雪便會加劇。武俠小說裡描寫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抵就是指這種情況了,可是小說裡的英雄俠少們都會在偏僻的曠野遇到世外高人,而且他們武藝高強,隨隨便便的就能打到野味,怎麼也餓不著,凍不著。

  一想到野味,我的胃餓得一陣抽搐。

  鄧禹無法騎馬,劉秀把軒車讓出來給他,自己騎馬。

  我跪坐在鄧禹身旁,他直挺挺的躺在車裡,微閉著眼,雪花飄落,覆蓋在他臉上,他也不伸手拂拭。那種黯淡毫無生氣的模樣,讓我悚然心驚。

  我用袖子擦去他臉上的雪水,火把的映照下,他的皮膚顯得有點兒發黑發紫,我不知道這是光線問題還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心生懼意的伸手推他:「仲華!仲華!別睡……你醒醒!」

  推了好半天,才終於有了聲微弱的呻吟,我繼續不死心的搖晃:「醒醒!文叔說前面是饒陽,到了饒陽就能找到吃的了。」

  鄧禹的胳膊微微抬起,掩在袖管中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我有點困……」

  「困也不能睡!」我斷然呵斥,「你起來,我陪你說說話,你便不覺得困了。」說著,硬拉著他坐了起來,

  車子一晃,他的上身軟綿綿的倒在我懷裡,冰冷的嘴唇滑過我的耳鬢:「麗華,你親親我吧。」他的聲音又低又細,卻像根針似的刺痛我的耳膜,我手一抖,衝動之餘差點把他從車上丟出去。

  他的手掌緊緊的包住我的手,我的五指冰涼,他的手卻反而燙得像只火爐:「就像你小時候親陰就那樣,親親我……我一直想你也那樣親我一下……」他傻呵呵的笑了,腦袋枕在我的肩膀上,笑得我的肩膀微微發顫。

  我壓低聲音,咬牙:「你是不是又皮癢欠揍了?」

  「呵……」

  「少跟我裝瘋賣傻,我……」

  鬢角一暖,他的唇瓣冰冷的貼上我的臉頰,一觸即撤。

  我呆若木雞,銚期就在前面駕車,我不敢肆意聲張,不然事情鬧開就不好了。

  「你不肯親我,那便我親你吧……」他低婉噓歎,上身倏地一沉,腦袋從我肩頭滑落。

  「仲華!」我及時拽住他,這才發覺他臉色異常,「仲華……仲華……」我急得六神無主,左右尋人,我不敢去驚擾銚期,只得叫住靠得最近的馮異,「公孫!仲華怕是受了風寒,他……」

  馮異踏雪靠近:「你儘量讓他別睡,保持清醒……」他有點兒心不在焉,過了會兒,壓低聲音靠近我,「文叔的情況也不太好,傷口血流不止……」

  「啊!」我驚呼,「他、他怎麼樣?那要怎麼辦?公孫!你快想想辦法!」

  正焦慮萬分,忽聽前面銚期沉悶的喊了句:「已到饒陽地界!」

  ***

  漢時在交通要路上,設置了亭、傳、郵、驛,以利交通。亭是行旅宿食之所,十裡一置;傳是供官吏住宿的地方,備有車馬,供官吏乘坐;郵用來傳遞文書,五裡一設;驛是馬站,三十裡一置,供傳遞文書和奉使往來之用。

  無論是郵置還是驛站,都設有館舍,也稱傳舍,主要用來接待來往官員,是招呼驛車、驛騎休息,調換馬匹車輛,供應食宿的場所。

  我們最初來到河北,一路就是靠住宿傳舍北上,可是今非昔比,進入饒陽地界後,雖然也能找到傳舍,卻不敢輕易再去投靠——如今草木皆兵,萬一再像薊縣那樣,豈不是自投羅網,讓人輕易甕中之鼈?

  傳舍無法去,城邑更不敢隨便進駐,我們這一行人為了躲避邯鄲追兵,饑寒交迫之余只得在饒陽東北尋了一座亭子稍作休息。

  亭名曰「無蔞」,還真是名副其實。蔞是種長在水濱的野草,而這座無蔞亭內殘垣斷壁,蛛網密佈,竟是連株蔞草都長不出一棵。

  風寒陡峭,北方的寒冷天氣著實讓我們這些長居河南的人吃了大虧,幸而無蔞亭雖破爛不堪,至少還能勉強遮風擋雨。

  眾人撿了柴木,在亭內點了幾處篝火,幾十號人擠在一處,暫作取暖,只是肚中饑餓卻是無法僅靠飲食雪水能夠填飽的。

  鄧禹發燒,我讓鄧晨取雪塊不斷替他做物理降溫。劉秀手臂上的傷勉強止住了血,卻因失血過多,整個人精神狀態十分不好,恍恍惚惚的樣子怎麼看都叫人揪心。至於其他人,也都是前胸餓得貼後背,疲累無力的蜷縮成一團,不時的喝著煮融的雪水,暫以充饑取暖。

  才過丑時,風雪加劇,凜凜寒風夾雜著雪花不斷打進亭內,火苗飄忽,隱隱泛著幽藍之光。眾人小心翼翼的守著火堆,添柴加木,生怕唯一的取暖源頭熄了。

  亭外西北風刮得正緊,呼嘯凜冽,聽來更覺淒涼。沉沉靠在夯土牆上昏睡的劉秀遽然睜開眼來,雙目寒芒畢露,我心知有異,細辨風聲中竟夾雜著陣陣馬嘶聲。

  劉秀悄然給我打了個眼色,我心裡有數,不動聲色的從亭內走了出去。亭外茫茫漆黑一片,風雪正緊,栓在亭外樹木旁的群馬不安惶恐的嘶鳴,哧哧有聲。

  右手按上了劍柄,我頂著風雪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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