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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青年動作靈活,落地後一個彈跳便已穩穩站直,絲毫沒有半點受挫的痕跡。我即刻醒悟,若單比武技,此人身手或許遠在我之上,只是他從來沒見識過跆拳道的招式,所以才會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時間一長,我終要落敗。

  心念一轉,我索性不再做攻擊狀,雙手合攏,作揖道:「小人陰戟,多有得罪!」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才沒那麼白癡去硬碰硬,更何況我也絕非好漢。

  青年收住腳,回我一禮:「我乃上谷郡太守之子耿弇,父親命我前往洛陽,進貢以獻歸附大漢誠意。」我儘量保持客氣的沖他微笑,他繼續說道,「途經宋子縣,聽聞劉子輿稱帝,我的兩名隨從不聽我勸,逃去投奔邯鄲……」

  他說得誠懇,我卻品出一絲的傲氣。這個人不過二十歲出頭,搞不好在家裡就是一名二世祖,身手不錯,長相也不錯,五官剛毅,不苟言笑,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年輕人特有的孤傲。

  然而孤傲卻並不偏激!只是更加恰如其分的烘托出他獨有的氣質。不管他是不是二世祖,至少他來了,敢在人人都投奔大好前景的劉子輿時,反而找上了落難的劉秀。

  看帥哥正看得起勁的我,心口突然一震,耿弇的影子在我眼前瞬間一分為三,我的心臟麻痹,腿腳發軟,竟是站立不住的撲通摔在地上。

  「陰戟!」一時間眾人亂作一團。

  摔倒也只是刹那間突發的事情,連我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麼身體會突然虛脫,不受控制。銚期離得我最近,可他不敢抱我,馬成想抱卻被祭遵等人擠到一旁。

  他們眼看著我躺在地上卻只是大眼瞪小眼,連扶都不扶我一下,這種場景真讓我哭笑不得。好在眩暈一會兒就過去了,我緩了口氣,用手撐地慢慢坐起。

  「咣當!」有什麼東西砸碎了,接著密集的打鬥聲透過圍堵的人牆傳了過來。

  我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撣去身上的塵土,分開人群一看,呆了。

  一直在樹底下擺弄豎篴的馮異不知道怎麼跑了過來,居然還跟耿弇交上了手。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耿弇動了真怒,拔劍相向,下手再不容情。

  馮異用篴架住他的劍:「你傷了她,自然就得付出代價!」

  兩人針鋒相對,我急忙沖過去大叫道:「住手!住手!誤會!誤會……公孫!」我上去抱住馮異的胳膊將他往後拉,「人家是好心來投奔的啦!」

  馮異松了鬆勁,有點意外的上下打量我,滿臉困惑:「你沒事?」

  「沒事!沒事!不小心絆了一跤罷了,你還不知道我麼?我是打不死的蟑螂,哪能那麼容易就出事?」

  馮異的眼神登時變得陰鬱而古怪,盯著我瞅了三秒鐘後,他突然撒手,轉身就走。

  「喂——公孫……」

  他頭也不回,脾氣怪得叫人捉摸不透。

  這頭鄧晨等人已經和耿弇熱絡起來,稱兄道弟,我無可奈何的目送馮異離去,聳著肩膀轉過身來,卻無意間觸到一雙冰冷的眼眸。

  耿弇雖與眾人寒暄客套,可是目光卻是越眾而出,冷若冰霜般直射在我身上。

  我頭皮猛地一炸,也顧不得猜他是何用意,低聲道:「我去回稟主公!」縮了縮脖子,趁機開溜。

  §白虎卷 第三章 亡命天涯兩相依 突圍

  耿弇比鄧禹小一歲。

  他果然是個挺傲氣的傢伙,聽說鄧禹任將軍,年紀居然只比自己大了一歲,頗有不服,可後來聽到我這個跟他交過手的冒牌護軍,居然比他還小上一歲時,他無語了。

  耿弇極力建議劉秀迅速徵發上穀兵馬,然後平定邯鄲,他年少氣盛,幾次三番後,劉秀終於笑著贊了他一句:「小兒郎乃有大志!」

  這話乍聽像是讚美,特別是配合劉秀溫潤如玉般的親切笑容,任誰聽了都覺得是讚美。我卻瞭解劉秀這傢伙又在使壞,他這話的確是在讚美耿弇沒錯,同時也是敷衍,這個時候若真讓他聯絡上穀,發兵平定邯鄲,那幾乎就是癡人說夢。

  也許以前我們還對劉子輿的真實性懷疑三分,那麼現在已是升級到了七八分。劉子輿他們扯謊的本事越來越大,居然對外聲稱南陽的漢兵是他們的先驅,甚至還說十幾年前造反被斬的東郡太守翟義還活著,此刻正在替他們擁兵征討,出入胡漢。

  說這樣的謊話也真不怕地下的翟義有知,從棺材裡跳起來找他們算賬。

  可惜,真正明理的沒幾個,這等彌天大謊一出,效果驚人,一時間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從風而靡。

  初四,我們離開盧奴城,準備前往涿郡薊縣。

  薊縣原是燕國的都城,我瞧這光景,從過黃河這一路往北、再往北,薊縣差不多已算是到了現代的北京城邊上了。

  一到薊縣,劉秀即命王霸到大街上張貼告示,以更始漢朝的名義招兵買馬。

  人困馬乏,好不容易在館舍安頓下,還沒等我挨到枕頭,就聽門外吵了起來。我只得強撐起身,重新穿上盔甲,開門出去。

  大多數人都未曾歇息,圍堵在門外。

  王霸滿臉通紅,沖著劉秀等人嚷道:「明公讓我去貼告示招兵,可是滿城百姓皆笑我自不量力。明公啊,我們在此只怕待不長久,薊縣的人心早被劉子輿收買了去……」

  這頭正亂著,突然館舍外沖進來一個人,人還沒到跟前就嚷嚷開了:「不好了——邯鄲追兵已至涿郡——」

  腦袋裡「嗡」的一聲轟鳴,我身軀晃了下,幸虧雙手及時扒住了門框。

  劉秀臉色泛白,一雙平日總是眯著的眼睛此時卻睜得極大,眼眸黢黑,襯得那張消瘦的臉頰愈發的白。

  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疼。

  這段時日的逃亡,讓他身心皆疲,可他為了穩定人心卻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擔憂與緊張。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能說……

  「傳令下去,重整行囊,撤離薊縣,準備南歸!」鄧禹反應最快,當機立斷。

  「大司馬!」耿弇挺身而出,「今兵南來,斷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乃是劉公同鄉;上谷太守,乃我父親。若發此兩郡精兵,控弦萬騎,邯鄲子輿,何足掛齒!」

  他說的倒也在理,追兵從南邊來,我們若不往北跑,反往南撤,豈不自投羅網?

  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再往北跑還能堅持多久,或許今天,或許明天……不等我們趕到漁陽或者上穀,就會被追兵趕上。更何況漁陽與上穀皆是他人地盤,彭寵與耿弇的父親耿況現如今還沒有投靠邯鄲,等過幾天,形勢變化得愈發惡劣,他們會不會還能這般堅持效忠更始漢朝,支持劉秀?

  未來是茫然的,我雖是未來人,卻對這段歷史完全無知。這就像是場賭博,拿自己的命賭今後的命運!

  「伯昭!」劉秀笑了,也唯有他,在這種危機關頭還能淡雅如菊般的微笑。他指著耿弇,對眾人朗聲道,「我北道主人也!」

  他這麼一說,那是決定聽從耿弇的建議,讓他當往北的嚮導,繼續北上了。

  眾人面面相覷,雖有不解,卻都沒有表示反對。稍後各自散去,準備繼續北行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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