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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白虎卷 第一章 化險為夷出絕境 親迎

  雨,淅淅瀝瀝的連續又下了兩天,終於在第三日夜裡止了。

  天亮時分,陰家迎來了一位客人——朱祜。

  漢代婚儀分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部分,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六禮」,我原以為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我和劉秀的婚禮自當簡而化之,可沒想到即便是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劉秀仍是托了這位同窗做了大媒,照足了六禮的步驟來操辦,一步都沒省。

  然而從最後定下的日期可以看出,這場婚禮仍是稍顯緊迫倉促些。

  聽說劉縯的葬禮比我的婚禮還不如,簡單的似乎世上本沒有劉縯這號人存在過,我心裡發酸,但也明白這是沒辦法的事。

  日子挑在七月初一,卻也是今年夏天最熱的一天,好在親迎是在晚上,按規矩得等到太陽落山,臨近黃昏時分,新郎才會過來接人。

  婚禮,昏禮……

  我哂然一笑,雙臂平攤,任由琥珀跪在席上替我擼著裙裾下的褶皺,做最後的妝容整理。玄黑色的曲裾深衣,長長的裙擺如鳳尾般拖在腳後跟,我扭過頭看著那逶迤的裙擺被一對五六歲大的童男童女分別抓在手裡,神情不禁一陣恍惚——黑色的裙裾,如果換作白色,像不像是婚紗呢?

  頭頂金步搖顫動,桂枝狀的流蘇兒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咚的悅耳聲響。

  「唉,小姑真是貌如仙子!」

  我眨眨眼,回過神來。

  柳姬滿臉歡笑,柔柔的端詳著我。

  「真的嗎?」我露出一絲欣喜的笑意。

  無論這場婚禮的意義是什麼,畢竟這是我人生裡的第一次……我要結婚了,新郎是劉秀,不管我對他,或者他對我的感情究竟存在怎樣彆扭和怪異的利害關係,至少,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古今如一——做一個美麗得令人稱讚的新娘子,是每個女人鐫刻永生的夢想。

  我輕輕扭動腰肢,沾沾自喜的問:「是不是很怪?我平時從不綰這麼複雜的髻子!」

  頭頂的髮髻有點沉,發笄用以固定假髮的時候將頭皮扯得有些痛,可是梳發的婦人說這是必須的,不然假髮即便與真發絞在一起盤髻,也會因為不夠牢固而掉下來。

  「不會!」柳姬笑道,「小姑梳了這高環望仙髻,配上這身行頭,真的是態擬神仙,恍若仙子下凡呢。」

  我羞澀的拿手指撓了撓刺痛的頭皮,卻被她急忙制止:「別亂動,你只是不適應,慢慢會習慣的……」她握著我的手,手心兒很熱,暖暖的,「小姑,你以後為人婦,劉家雖無公婆伺奉,但小姑尚在,你……」

  說到這裡沒聲了,估計是想到了自己,她也是為人婦,陰家的小姑是我。

  果然婚姻不是好玩的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想到這裡,我突然又很慶倖起來,幸虧我和劉秀的婚姻,不過是逢場作戲。

  是場戲……只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認真的完成這場戲。

  劉玄現在心裡是如何想的呢?陰識能夠看透劉秀的心思,難道精明的更始帝會獨獨走眼?

  和他們這些人精相比,我涉世顯然不夠深,對於這些陰謀算計,僅僅才看出了些許皮毛。而且我性子也太直,藏不住事,比智商,我這個本科學歷的現代人或許不差多少,但是比城府心機,實在差遠了。

  唉,要是鄧禹在這就好了,最起碼有些事我還能找他商量下。這個世上,再沒人比他更聰明了吧?

  「姐姐,時辰到了!」回過神來,卻見陰興、陰就兩兄弟站在門口。陰就一臉的喜氣,陰興也在笑,只是笑容有點兒古怪,怎麼看都覺得假。

  琥珀攙著我出門,童男童女尾隨其後,陰就喜滋滋的瞧著我,贊道:「姐姐真是個大美人啊!」

  我赧顏一笑。

  陰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卻截斷了我的去路,指著通往大門的道路說:「大哥讓姐姐不必去行禮了,婚家親迎的隊伍就在大門口,這便去吧!」

  我心裡一緊,說不出的滋味。

  因為婚期壓得緊,陰母鄧氏以及族中長輩還留在新野沒來得及趕來,論起尊長,這裡當屬陰識最大,女子出嫁,理應拜別才是。

  他讓我不用行禮就直接出門,聽起來像在體貼我,其實卻是大大的冷落了我。

  我心裡難受,可面上卻不好顯露出來,於是笑了笑,回身對柳姬道:「哥哥不在,長嫂如母,這禮對嫂嫂行也是使得的!」

  柳姬一臉驚訝,我不等她推辭閃避,恭恭敬敬的屈膝拜了下去。

  未等出大門,遠遠就見同樣一襲玄黑曲裾深衣的頎長男子,筆直的站在門外,翹首以盼。

  我抿嘴兒一笑,沒來由的心裡歡喜起來,一掃方才的鬱悶。門外門裡聚了許多人,有婚家來親迎的,也有姻家送親的。劉秀紮在人堆裡十分顯眼,猶如鶴立雞群,見我款款走出,他疾步向我奔來,惹得人群發出一聲轟笑。

  兩腮飛紅,我似嬌且羞的瞥了他一眼,忐忑激動的心情越發強烈。

  數日未見,劉秀的面色已不似病中那般慘然,可下巴上的瘀青仍在,我仰著頭,目光閃爍的迎上他。他的眼睛彎起,笑得十分開心,我卻突然感到一陣惘然,不由自問,這樣的笑容,到底有幾分是真?

  劉秀握住我的手,手心滾燙,我的手指瑟縮的顫抖了下,終於坦然而笑。眾親友在門外歡呼道喜,我略略數了下,姻家送親的人沒幾個,大部分都是婚家過來親迎的人,但真正是屬於劉氏宗親的族人同樣一個沒有,就連平素最最親厚的劉嘉也未曾見。

  我心中透亮。

  劉秀歡喜無限的扶著我上了車,在我東張西望的時候有人將我和劉秀縭帶相結,這與古裝劇中新郎新娘各執紅綢一端的情景類似,只是我既不戴紅帕喜巾,也不穿鳳冠霞帔。

  這樣的場面更像是現代婚禮,只是……我娘家人似乎並不怎麼熱情。

  想當年鄧嬋出嫁,姻家送親的人可絲毫不比婚家親迎的人數少,如今再看我,站在大門口的幾乎全是下人,就連熟識的門客也沒幾人露面,陰識更是避而不見,連個人影也瞧不見半點。

  我眼睛有點酸漲,心裡難免堵得慌。

  陰興忙前忙後的張羅,陰就依依不捨的站在車下看著我,一個勁的對劉秀說:「姐夫,你一定要待我姐姐好……」

  劉秀笑著保證,眸光溫柔得似能軟化一切,我險些把持不住,醉死在他那柔水般的眼神裡。如果不是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尚存一絲理智,我幾乎也要被他認真懇切的表情所打動,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姐夫!姐夫!」陰就抓著劉秀的胳膊,使勁搖晃,「我姐姐脾氣雖然不大好,可心地卻是最最純善的,她今後若有什麼不是,你千萬別跟她太計較……」

  我額頭掛起三道黑線,這小子在胡說八道什麼?

  正要朝他瞪眼警告,他突然垂下頭,語帶哽咽:「她最愛口是心非……即便面上冷淡,可她待姐夫你的一片心卻是世間少有……姐姐,弟弟今日好開心,姐姐盼了那麼多年的心願,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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