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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噝……」猛地響起一聲抽氣聲。

  我心裡愈發涼了半截,慌道:「怎麼了?」

  他們兄妹兩個只是不吱聲,逼仄的山洞裡只聽得見劈啪的乾柴爆裂。過得許久,背上一涼,我情不自禁的一陣哆嗦,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來,泛起一粒粒的疙瘩。

  我能感覺出那是劉秀的手指在我背上游走,冰涼的感覺從右側肩胛下一路移至右腰,我有些怕癢的扭動了下,那手指倏然離開。

  「可覺得疼痛?」

  我紅著臉搖頭:「不,只是有點癢。」

  身後輕輕「嗯」了聲,然後手指繼續撫上,這一次卻是沿著我背心的傷口打轉,緩緩滑向我的左腰側,我仍是怕癢的扭了扭,劉秀隨即縮手。

  「我背上長了什麼?」

  我試著扭頭往回看,卻是一無所獲,入目的是劉伯姬跪坐於後,用手捂嘴的驚駭表情。

  「不,沒什麼。」劉秀一臉鎮定的替我披上外衣,「你的傷口還痛嗎?」

  「有點……究竟長了什麼?」我不死心的追問。

  劉秀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笑臉,我才不信事情真像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單單看劉伯姬嚇得面無血色,我用腳底板猜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劉秀仍是敷衍我,我終於不耐煩的大聲喝道:「究竟是什麼東西!」

  也許是我聲音太響,劉伯姬被我嚇得彈跳起來:「是……是妖獸……」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即使她告訴我背上長了個惡性腫瘤,也遠比她說這兩個字容易讓我接受,「妖獸?」

  「是……是妖……」

  「你別聽她胡說。」劉秀打斷她的話,扳正我的身子,直顏面對我,「你信不信我?」

  他的眼眸清澈如水,我眨了眨眼,毫不猶豫的回答:「不信。」

  他太會睜眼說瞎話,心口不一,傻瓜才信他的話!

  劉秀大大的一怔,大概沒想到我竟會如此回答,嘴角微扯,苦笑道:「你且信我一次如何?」

  「你先說出來聽聽。」我揚了揚眉,「看你說的是否可信。」

  他輕歎一聲,似乎在思考怎麼答覆我,過得片刻,微眯的眼眸陡然睜開:「你可知道四象二十八宿?」

  我心裡「咯噔」了下,想起葉之秋講解過的那些話,不由背書似的說道:「知道。東方青龍: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白虎:奎、婁、胃、昴、畢、觜、參;北方玄武:鬥、牛、女、虛、危、室、壁;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張、翼、軫……這關我傷口什麼事?」

  「你背上有張四象星宿圖!」他為難的看著我,「三天前替你包紮傷口時還不曾見過,可見這圖案並非是原先就有的……」他撿了根燒焦的木炭,在石壁上畫道,「你的傷口在背心正中,現在在你的傷口四周,隱約出現了四象的圖案,可是都不全,比如說你的右側肩胛上,出現了青龍的一對龍角……」

  「哈!劉文叔,你在講笑話嗎?你是在跟我編故事嗎?」我甩了甩頭,劉秀的話其實我心裡倒是信了一大半的,因為……我能出現在兩千年前,本就匪夷所思,而且的確和二十八宿脫不了干係。

  「麗華,這是張緯圖!」

  「緯圖……」我哭笑不得。

  我好好的後背,挨了一箭後居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張緯圖,這算什麼?難不成我是巫女?以後我所講的話便是讖語?

  我把目光轉向劉伯姬,果然不出意外的發現這丫頭的眼神漸漸變了,不再是害怕驚惶,卻而代之竟是羡慕與崇敬。

  我又抬頭看向劉秀,他亦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兩兩相望,卻是無法得知彼此的心思。

  「你想說什麼?」既然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索性開門見山。

  「依這張緯圖看,你中箭之處恰恰是紫微星所在……」

  「啊!」劉伯姬低噓,「紫微星。」

  我不屑的撇嘴,自始至終我都沒法認可劉秀的話,出現怪異的圖畫我也許還信得過,反正我身上發生的怪事多了,不差這一樁一件。但是要說能把這圖想像成緯圖,進而推論出什麼讖語,卻是讓我不屑一顧。

  兩千年前的古人瘋狂的迷信著這一套子虛烏有的學說,可這不等於說我也得陪著他們一起瘋狂。

  「然後呢?你就接著胡扯吧,我背上除了有龍角,還有什麼?」

  「龍角代表的是二十八宿中的角宿,除了這個,你背上的緯圖還出現了奎宿和鬼宿。」

  「沒了?」

  他愣了下:「沒了。」

  我冷哼一聲,靜靜的系好衣襟:「讓興兒趕緊進來吧,別把孩子丟外頭凍壞了。」我斜眼瞄劉秀,「興兒可比某些讀過聖賢書的大人懂禮多了。」

  他低下頭不說話,我卻發現他耳根子居然紅了,不覺心中大樂。這傢伙二十七歲的大男人了,一直未婚,難不成當真連一個女人都沒碰過麼?

  如果不是礙于劉伯姬在場,我真想上去逗弄他一番,再沒有什麼事比逗他臉紅更有意思了。

  §青龍卷 第五章 力挽狂瀾戰昆陽 代價

  漢軍在向宛城進軍的時候,途經小長安,遭遇新朝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樑丘賜統率的大軍,適逢大霧,漢軍不及新軍熟悉地形,竟是鎩羽大敗,最後被迫退守棘陽。

  我身體恢復得很快,在那個逼仄矮小的山洞裡窩了兩天,已能勉強能柱著拐杖下地站立。這之後為了儘快趕到棘陽,尚未痊癒的我被扶上了馬背,和劉興二人共乘一騎,劉秀與劉伯姬兩個則步行尾隨。

  劉秀倒沒什麼,只是委屈了劉伯姬,她一個姑娘家,細皮嫩肉的,就算稱不上大家閨秀,也可算得小家碧玉,這輩子只怕從未吃過這樣的苦頭。不過好在她個性倔強,即便吃苦受累也從不多抱怨,這點讓我不得不暗生欽佩。

  我們這一行人在趕往棘陽的路上碰到了漢軍敗退的殘部,劉秀向人借了一輛殘破不堪的牛車,讓我不必再受騎馬之苦。雖然躺在那輛充斥著牛糞雜草味的牛車裡並不能減輕多少顛簸之苦,但是只要一想到劉秀此刻心裡所承受的痛苦與壓力,我便心下惻然,更擔心一旦到了棘陽,劉伯姬無法面對殘酷的現實。

  何況……我並不清楚劉秀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的親人……經此一役,只怕所剩無幾。

  這是我的臆測,可我萬萬沒想到真實的情況竟然比我預想的還要糟糕。

  到了棘陽,我才知這一仗,不僅潘氏、王氏、良嬸、劉元等人遇害,就連劉秀的二哥劉仲、大姐劉黃的丈夫胡珍亦橫死戰場。

  劉氏宗親上下總共有六十多人把性命丟在了小長安,這樣血淋淋的結果是誰都沒法預料到的。

  果然,劉伯姬在聽到這些消息後當即一頭栽倒,劉黃哭得都快虛脫了,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照顧暈厥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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