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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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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興挑了挑眉,沒有吭聲,似乎在審度著要如何接口。 我點點頭,繼續問:「收成不好,百姓們吃不飽,後果是什麼不用我舉例吧?這些書卷裡可寫得再明白不過——黃河決堤,災荒連年,天鳳四年有了新市王氏兄弟造反,天鳳五年又有了琅邪樊崇聚合百餘人在莒縣揭竿而起,你說今年南陽郡會有什麼?」 其實這些年天災人禍下造成的農民起義多如牛毛,天鳳四年在新市動亂之前還有琅邪海曲呂母、臨淮瓜田儀等揭竿……之所以我會獨獨挑了新市王氏以及琅邪樊崇來說事,是因為我從隻字片言的描述中已經捕捉到了很新奇的東西。 新市人王匡、王鳳,四年前荊州久旱饑荒,長江以北,南陽以南的百姓為了求生,不得不進入草澤之中挖掘荸薺充饑,為了爭奪荸薺,眾人拉幫結派、毆鬥時常發生。王氏兄弟兩個適時跳出來為饑民調解是非,於是這批饑民成為了最早的起義力量。以後人數越來越多,他們這才轉移至南陽郡綠林山——在世人眼中,他們被稱為綠林賊,在饑民眼中,他們被稱為綠林軍,而我在眼中,不管他們叫什麼,他們這場浩浩蕩蕩的行動,中學歷史課本上有個名詞定義,叫做「綠林起義」! 「啪!」的聲,陰興突然一掌拍在案面上,我紋絲不動,目光冷靜的盯著他那只手。 「女子當安守本分,不該過問這些!」 我緩緩仰起頭來:「柔弱無用不是弟弟一向瞧不起的麼?」 他冷冷的與我對視,我毫不避讓的直顏面對,冰山般冷峻的表情在僵持了三分鐘後,終於開始一點點瓦解。 他嘴角抽動了下,竟而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隨著他不再帶絲毫輕視鄙夷之心的笑聲,我漸漸釋懷,也不再與他爭鋒相對。 「想不想瞭解樊崇的赤眉軍最近的動向?」 「新國皇帝不會坐等他們勢大的吧?」我以問作答。 如果說綠林軍還只是固守在綠林山,守株待兔,不成大氣候的占山為王,那麼眼下士氣正宏的赤眉軍才是令王莽頭疼的大問題。 我托腮冥想,課本上學到的歷史知識畢竟是敷衍的應試教育,那所謂的大紀年,在記載了西漢末年有場所謂的「綠林、赤眉起義」後,便直接跳入東漢開國「光武中興」。 好籠統的概念不是麼?光武帝……是姓劉的吧?劉家的人……會是誰呢?劉縯?劉仲?還是劉秀? 哪會有那麼巧的事呵!全國有多少姓劉的我不清楚,不過僅是南陽郡,比那三兄弟更接近王室血統的劉氏族人,已是多如牛毛。 忍不住噓歎一聲,第一次感覺自己仿佛融入了這個時代,更比他人多了種先知的優越感。然而除此之外,我也實在沒比陰興強出多少,要不然也就不用那麼辛苦的在這裡惡補時政。 「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會是那個整天除了哭泣,便一無是處的姐姐。」陰興感慨的說,「是鄧仲華改變了姐姐麼?人說鄧仲華才智過人,大哥對他更是讚不絕口。我以前還不太服氣,如今看來,真乃神人也。」 我笑了下,不置可否。隨他怎麼想,他如果認為是鄧禹改變了我,那樣更好,省得我再編一大堆前因後果的來圓謊。 鄧禹……不知道他現在流浪到哪裡了。居然當真就這麼毫無眷戀的跑了,害得我寂寞無聊時不免有些想他。 地皇三年四月,王莽命令太師王匡、將軍廉丹率領十萬大軍東討赤眉,官軍先在東平郡的無鹽縣擊潰小股赤眉軍,而後大肆屠殺,斬首者多達一萬餘人。而後太師引兵深入,在無鹽縣的成昌與赤眉軍主力交鋒。 「新朝的太師叫王匡,綠林軍的首領也叫王匡……」我碎碎念的埋頭低吟,「難道沒別的名字可以起了嗎,撞衫得那麼厲害!」 「麗華,快來看看這料子,你覺得怎樣?」鄧嬋有三四個月大的身孕了,此刻雖還未怎麼顯懷,可身上的衣裳還是得重新裁制才行了。 她眼尖的挑中一匹墨綠色的帛布,抖開,絢麗的花紋在鄧嬋的雙臂間栩栩生輝,她的眼光果然不錯。 我剛想點頭稱讚,那鋪子老闆抱歉的訕笑說:「不好意思啊,這位夫人,這匹布已經有客人定下了。」 鄧嬋失望的「啊」了聲,頗有些不舍的撫摸著那匹帛,不忍放手:「能不能……」 「連定金都已經收下了,說好太陽下山前來取貨的。對不住了,夫人你再看看別的……」 鄧嬋無奈的擱下,我明白她是真心喜歡這料子,不忍見她失望。都說孕婦需要開心和笑容,不能老是愁眉苦臉的,否則對胎教不好。 我從身上解下兩隻繡包,估摸著合起來也有三四百銖錢,我把繡包遞給賣家,說道:「煩勞幫我定一匹跟這一模一樣的,十天后送到城東的……」 「算了,麗華。」鄧嬋拉住我的胳膊,「我不要了。」 「我明天就回去了,難道不興我走之前送表姐一件禮物麼?」見她仍是推辭,我假裝不悅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晚也不住你家了,我直接坐車回新野去!」 「你這丫頭!」鄧嬋拗不過我,不由摟著我笑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主見了!」 我倆交了錢,一腳才要離開圜闠,就見迎面低頭撞進來一人,冒冒失失的險些和鄧嬋撞了個正著。鄧嬋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我很不滿的當即反手一把揪住那人的領子,將他拖了回來。 「噯——」他驚呼,因為走得匆忙,險些被我拉得仰面摔跤。 「撞了人不知要道歉麼?」我很不客氣的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蠻橫姿態。這個時代和兩千年後沒區別的是,欺軟怕硬是永恆的真理。 那是個長得還算斯文的青年,年紀看上去也不小了,應該已到而立之年,怎麼看也不像是個莽撞鬼。 他一張臉憋得通紅,我以為接下來的情況,這男人大概會死要面子的和我爭執幾句,可沒想他回身後立馬躬身作揖:「對不住!對不住!是在下魯莽了,請夫人見諒。」 嘿,還算是個講理的明白人!我贊許的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鄧嬋已拽了我的胳膊,小聲道:「算了,我沒傷著什麼。」 我本也沒想把事情鬧大,既然對方都肯誠心誠意道歉了,自然不會再得理不饒人。正要再說幾句漂亮話,然後走人時,就聽身後有個戲謔的聲音嚷道:「喲,喲,我說哪家女子如此刁蠻無禮呢,原來是你陰麗華!」 愕然回頭,我不由呆住了,高冠抹額,紫衣長袍,眼前的男子隨意的靠門站著,笑容裡帶著股桀驁不馴的傲骨之氣,頎長身姿,頗有玉樹臨風之態。 鄧嬋瞧得兩眼發直,也難怪,帥哥無論到哪裡,總是很吸引眼球的。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緊,指骨咯咯作響:「劉縯?!」 他下顎微揚,擺出一副挑釁的神情:「正是,陰姑娘的記性還不錯。」 「沒你記性好。」這三年多,劉縯基本上沒什麼大的變化,倒是我身高見長,已經不可和當年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相比。他居然能夠在宛城偶然相遇一眼就認出我來,可見其眼力不賴。 「伯升君!」鄧嬋忽然斂衽行禮。 我這才想起,劉家和鄧家是姻親,鄧嬋與劉縯自該相識。 「鄧姑娘有禮了。」劉縯一掃輕率之態,突然認認真真的和鄧嬋對起話來。我睨眼旁觀,不時撇嘴。劉縯隨手招呼在鋪子前正和賣家交談著的青年,「孝孫!過來見見鄧姑娘和陰姑娘!」 鄧嬋驚訝道:「你們認得?」 「這是劉嘉,字孝孫,乃我族弟,自幼父母雙亡,寄住我家,先父待他視同親子。」 說話間,劉嘉已捧著一匹帛布走了出來,滿臉窘迫。重新見禮時,我低低的喚了聲:「孝孫君。」竟把他整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得險些把帛布掉地上。 我見他手裡捧著的正是鄧嬋方才看中的那匹,不由好奇的問了句:「買給尊夫人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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