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六九


  寧德不提也罷,一提蘇嘛兩字梁九功更是顯得愁眉苦臉:「哎,蘇嘛大姑姑現在自己都哭得昏死過去,原本就是硬撐著來勸皇上的,見皇上哭得那麼傷心,哪裡不會觸動心腸。奴才好不容易哄了蘇嘛姑姑,又叫皇上勾得哭暈了過去,如今已叫了人在後殿裡照看呢。」

  寧德緊咬了她有些泛白的雙唇,沉聲問道:「太后呢?」

  梁九功搖了搖頭:「奴才抬出太后來了,可是皇上愣是不理,奴才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梁九功壓低了聲音,「德主子,奴才知道,您的話皇上還能聽得進去,求您進去勸勸皇上吧。外頭王公大臣,三公六卿都等著,皇上這樣可怎麼辦呢?」

  寧德隔著簾子朝裡看了一眼玄燁,只見他伏在地上不住地痛哭流涕,明明已是三十五歲的聖君了,如今卻哭得像個小孩子似的什麼也不顧了。寧德心裡只覺得一陣陣扯得慌,鼻子不知怎麼地一酸,眼淚竟像是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她望著坐在地上慟哭的玄燁,卻像看著一個失了魂的小人,無依無靠般孤獨……

  寧德望前走了一步,只想把玄燁摟進她的懷裡,叫他莫哭了,莫哭了,可是腳停在半空中卻又放下了。她拿了帕子擦乾自己眼角的淚水,回過頭對著梁九功淡然說道:「讓皇上哭一哭也好,他忍了大半輩子了,讓他痛痛快快地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一遭吧。」說完便不再去瞧梁九功,而是朝著佟妃走去。

  「姐姐。」寧德有些哽咽,她勉強調整了一下情緒,小聲地對佟妃說道,「皇上現在這樣完全沒法理事,太后也不能作主,現在那些個王爺大臣們都跪在外頭,您是後宮之主,姐姐可要拿個主意。」

  佟妃見著太皇太后甍了,一時也是傷心不絕,畢竟自己服侍她那麼多日子,後來又見到皇上悲慟地失常,整副心思都跟著皇上去了。如今被寧德這樣一提醒,立刻回過神來,她止了哭,站起來,有些感激地對寧德點了點頭。

  後宮裡的事還指望著她來做主,可是太皇太后辭世那麼大的事,在外頭沒有人做主也是不行的。太子還小,又沒經歷過這事,哪裡能指望他?大阿哥就更不行了,宗室裡頭佟妃想了半天卻只有裕親王和恭親王,皇上的這兩個兄弟能幫得上忙。

  佟妃定了定神,讓梁九功趕快去傳裕親王和恭親王進來。幸好清朝初始,滿人對於禮教並不像漢人那麼設防,只是如今這正殿裡一般女人哭得不成樣子。佟妃有些眼底鄙夷地望了她們一眼,抬腳出了正門,對梁九功道:「請裕親王和恭親王去東暖閣。」

  回頭又看了一眼寧德,說道:「妹妹,陪我一道過去吧。」

  在內有佟妃外有兩位親王的料理下,宮中依例敲響了雲版,召集八旗王公入內守靈,玄燁哀痛逾恒不能理事,一應諸事全都交在內閣群臣手裡。宮人們在內務府的指揮下,開始撤走所有吉色、糊門神、趕制孝衣孝帶、搭靈棚,人人忙得不落座,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這個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也是過得悲悲慘慘的,往年炮仗鞭炮的花哨儀仗今年全停了,連百姓家裡頭都是藏著掖著般的過完的。除夕本是一年之末,素有避忌之例;元旦乃新歲首,天地人協吉之辰,為吉祥之日。按慣例,即使在大喪期間,皇帝在這兩天也要回宮。除夕前,群臣們一再叩請皇帝回宮。玄燁卻說:「人主宮殿原多,可以因時移蹕。若在庶民,遭此大故,所居止於一室,又遷避何所?回宮斷不可行。」又云:「設太皇太后之變恰遇二十九、三十日,將若之何?亦唯有聚集此處,豈可他避耶?」眾臣又請皇太后出面勸阻,也無濟於事。最後,為了給皇太后和大臣們一點面子,玄燁答應從梓宮旁移到慈甯宮前院,住在皇子們守喪的帳篷內,但仍未回自己的寢宮。

  太皇太后初崩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皇上為何是這樣的傷心,太皇太后已經是七十五歲的高齡了,要說也是喜喪,太皇太后又死的安詳,連個憾事也沒有。皇上卻在太皇太后的喪禮上鬧得不可開交,先是水米不進,只是嚎啕大哭,後來有些意識了,只是吵吵地要割辮。清朝制度,只有先帝駕崩,嗣皇帝才能割髮辮。皇后(包括皇太后、太皇太后)喪,皇帝例不割辮。孝莊文皇后崩後,禮部以孝端文皇后、孝康章皇后、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喪時,皇帝均未割髮辮為例,奏請皇帝不要割辮。誰知玄燁在這事上竟是十分的蠻橫,一個人的勸也不聽,趁著大家沒注意便已經把從小養下的辮子給割了。眾人無奈,以為這樣總算是有個瞭解了,誰知皇上又一改舊制,諭令「今孝服俱改用布」。原來滿洲舊制:國有大喪,皇帝及宗室公以上,孝服俱用素帛(白紡絲),忙得內務府又立刻採辦布服,給眾人換上。這樣吵吵嚷嚷一直到了正月二十二日行完釋服禮後才回宮後才有些收斂。

  然而康熙二十七年二月,才剛剛從太皇太后辭世陰影裡走出來的清廷又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說它是匪夷所思其實也不一定。僉都禦史郭琇忽然參劾明珠八大罪狀:

  (一)凡內閣票擬,俱由明珠指使,輕重任意。余國柱承其風旨,即有錯誤之處,同官莫敢駁正。皇帝時有詰責,乃漫無省改。即如禦史陳紫芝參劾湖廣巡撫張汧疏內,並請議處保舉之員。皇帝面諭九卿應一體嚴加議處,乃票擬竟不書寫,則保舉張汧原屬指使,於此可見矣!

  (二)凡奉諭旨,獲得好評,明珠便說:「由我力薦」;或不稱旨,便說:「上意不喜,吾當從容挽救。」任意附會,市恩立威,因而結黨,挾取貨賄。他每日奏事完畢,出中左門,滿漢部院諸臣及其心腹,拱立以待,皆密語片刻。皇帝意圖無不宣露,部院衙門稍有關係之事,必請命而行。

  (三)明珠連結黨羽,滿人則有尚書佛倫、葛思泰及其族侄侍郎傅臘塔、席珠等,漢人則余國柱結為死黨,寄以心腹。向時會議會推,皆佛倫、葛思泰等把持;而余國柱更為囊橐,唯命是聽,但知戴德私門。

  (四)凡督撫藩臬缺出,余國柱等無不展轉販鬻,必索及滿欲而後止。所以督撫等官愈事朘剝,小民重困。今皇帝愛民如子,而民猶有未給足者,皆貪官搜索,以奉私門之所致。

  (五)康熙二十三年,學道報滿之後,應升學道之人,率往請價。九卿選擇時,公然承風,任意派缺,缺皆預定。由是學道皆多方取賄,士風文教,因之大壞。

  (六)靳輔與明珠、余國柱交相固結,每年糜費河銀,大半分肥,所題用河官,多出指授,是以極力庇護。皇帝試察靳輔受任以來,請過錢糧幾何,通盤一算,則其弊可知矣。當初議開浚下河道時,他以為必委任靳輔,欣然欲行,九卿亦無異辭。當見皇帝欲行另委他人,則以于成龍方蒙信任,舉山必當旨。于成龍官止臬司,何以統攝。於是題奏仍屬靳輔,此時未有阻撓意。及靳輔張大其事,與于成龍意見不合,於是一力阻撓,皆由倚托大臣,故敢如此。靳輔抗拒明詔,非無恃而然也。

  (七)科道官有內升或出差的,明珠、余國柱都居功要索,至於考選科道,即與之訂約,凡有本章,必須先送閱覽,因此言官多受其牽制。

  (八)明珠自知罪戾,見人則用柔然甘語,百般款曲,而陰行鷙害,意毒謀險。最忌者言官,恐發其奸狀。當佛倫為總憲時,見禦史李時謙累奏稱旨,禦史吳震方頗有參劾,即令借事排陷,聞者駭懼。

  一日之後,玄燁便立刻下旨革去明珠和勒德洪大學士職務。此後,明珠的權勢就一去再不復返了。

  其實這件事的發生,有些遠見的人早已有所預料,這幾年索額圖失勢,明珠獨掌朝政,雖然不至於像鼇拜當年一般功高震主,但是也失了朝廷權衡,玄燁自然不會坐視這種的繼續,終於在康熙二十七年二月開始對明珠一黨動刀。然而,誰也沒有料到這件事會發生的這麼突然,就在太皇太后下葬後的一個月,風雲突變。原先眾人遞紅包,拉關係,送珍品,就是為了能見到明相一面,甚至只是為了能和明珠扯上點關係,只是如今明珠的大名卻如瘟疫,人人躲避還恐有不及,深悔當李何必要死乞白賴地送他價值連城的東西。

  半夜裡下起雨來,淅淅瀝瀝了一夜,至天明時猶自漱漱有聲,只聽那簷頭鐵馬,丁當亂響了一夜,和著雨聲滴答,格外愁人似的。琉璃打了傘,小心翼翼地扶著寧德從承乾宮裡出來。宮外發生的驚人劇變到底和她沒有什麼關係,寧德走在後宮長長的永巷裡,花盆底的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綻起了一朵朵細密的水花。

  佟妃的身子自從生下八格格之後一直都不怎麼好,如今為了太皇太后的喪事更加勞累,如今終於病倒了。因為一直是甯德和惠妃在幫襯著佟妃協理後宮之事,只是自從二月事發,明珠革去職務之後,惠妃便在永壽宮裡閉門謝客了,不問世事了。因此如今後宮之事都落在了寧德的肩上,只是她向來十分低調,又不肯多行一步,雖然是她主著事可是仍時時不忘向佟妃請示。

  今天一早她便從永和宮裡出來去承乾宮侍疾,在承乾宮裡呆了大半日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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