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五三


  「太皇太后到,佟妃娘娘到!」乾清宮門外突然響起的聲音生生打斷了這森冷幽寂的氣氛,轉眼就看著太皇太后在佟妃的攙扶下拄著拐杖一步一顫地從門外踱步進來。

  玄燁聞著皇祖母到了早就迎了下來,過來與佟妃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太皇太后在炕上坐了。

  他素來對皇祖母十分敬重,而佟妃是自己的表妹,打理後宮事上又井井有條,因此在面上對她十分的客氣。如今見著兩人聯袂鄭重而來,知道必是什麼要緊的事,她們兩個都是耳報神極靈的人,若是知道了董氏自縊的事也一點也不奇怪。只是他仍舊有些不悅,這邊他才得了消息,太皇太后和皇祖母就來得那麼快,自己身邊的定是安插了她們的人了。只是玄燁又不敢責怪皇祖母,於是心中不免對佟妃生出些芥蒂。

  玄燁面上仍是如常,見著太皇太后只穿著一身家常的海青團壽寧紋袍,臉上也略顯疲態,料來定是走得急,心疼道:「皇祖母有什麼事叫人來傳聲旨就好了,何必這樣巴巴地跑過來,孫兒哪件事不是依著您的啊!」他轉過頭,對佟妃隱隱有些怒意,責備道:「赫弦怎麼也不攔著?」

  佟妃心中一酸,低了頭只是不敢反駁,倒是太皇太后在一旁幫嘴道:「皇帝啊,你也別怪赫弦了。我要想去哪,便是你也攔不住,你沒見赫弦這孩子自從管了後宮瘦了多少呢?你不心疼,哀家還心疼呢!」她牽過赫弦的手,笑著寬慰道:「皇帝啊,你沒理過後宮不知道這打理後宮的苦,哀家看著她是受了多少的委屈都不肯對你明說啊,這一次來也是我硬拖上她的,你沒有立後,赫弦就是代皇后,要過問後宮的事還有誰比她更合適的麼?」

  玄燁被太皇太后一頓劈頭蓋臉地數落,只好訕訕地苦笑:「原是孫子錯了,皇祖母教訓的是。」

  太皇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言道:「我知道皇帝是有分寸的人,延洪殿的事皇帝自己拿主意也好,只不過後宮聲譽茲事體大,皇上要考慮清楚啊!」

  玄燁輕輕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雲淡風輕地道:「既然這樣,孫兒也沒什麼意見,一切都交給佟妃去辦吧。只是赫弦記著,朕要給德妃,祚兒還有自己一個交待!」

  佟妃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吱聲。

  玄燁有些不耐煩她,於是便厭惡地揮了揮手道:「都跪安吧,朕送皇祖母回去。梁九功你也下去準備吧。」

  原本將下的一場狂風暴雨就這樣消弭于無形,梁九功及李德全諸人各是暗暗松了一口氣,佟妃的臉上仍是瞧不出什麼,她恭敬地跪了安,帶了人出去,只是唯有從平貴人身邊走過時臉上露出些許的狐疑之色。而平貴人見著佟妃望向自己則是一臉的恭順,可是誰也不知她恭順之下的表情卻又是另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見著眾人都出去,太皇太后的臉上漸漸凜冽起來,望著佟妃離去的背影,冷冷道:「玄燁啊,你剛才不該這樣指責佟妃的。你別忘記她背後可是還有一個佟半朝的,現在明珠和索額圖都不能依靠,你自己挑上來的那幾個要不是太嫩就是投給了明,索二人,都不能濟事。便是惱她,也不該如此直接,更何況她這次做的也沒有錯,的確是為皇上著想啊!」

  玄燁冷笑了聲:「她跑去皇祖母哪裡嚼舌頭根子還嚼上癮了不是?上一次南巡的事朕就沒和她計較,結果您看惹出多大的事來,這次朕要不警告警告她,下次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么蛾子來呢!朝廷上的事,孫兒自己有主意,佟妃她影響不了佟佳氏一家,他們的命在朕手裡攥著呢!」

  太皇太后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隨意又歎了一口氣,臉上也不覺黯淡下來:「祚兒這個孩子可惜了,那麼多的重孫子裡,他和他額娘一樣都是乖巧,識大體的人。皇帝,你自己也要節哀啊,德妃這幾天我瞧著也不是太好,遲早是要憋出一場大病來的,她那麼個通透的人,終究也看不開這關。你若有空便去勸解勸解她,終究還是個癡兒啊!」

  玄燁鄭重地點了點頭:「孫兒知道。皇祖母,孫兒的事又讓您操心了。」

  太皇太后平和而慈愛地笑了笑,那雙飽經滄桑,充滿的智慧的雙眼中難得透出幾分溫暖的真情,她摩擦著玄燁的手:「傻孩子,我不關心你還關心誰啊?」她的手是溫暖而乾燥的,帶著些老年人特有粗糙,輕輕在玄燁的手上擦過,只覺得一股暖流湧到心田裡,似乎把爾虞我詐都拋在了腦後,就聽見太皇太后如水的聲音悠悠地在耳邊流過,仿佛是在回憶久遠的往昔:「我失去了我的丈夫,我的兒子;你沒了你的阿瑪,你的額娘。長生天從那以後就把你和我孤苦伶仃地綁在了一起,我們祖孫倆雖然是這世上最富有四海的人,可是也是這世上最孤單的人啊!這些權利,財富換不回我的丈夫,兒子,也換不回你的阿瑪,額娘,甚至連你的兒子都保不住。這個位子是全天下坐地最辛苦的位子,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坐下去啊,皇祖母知道你辛苦,知道你委屈,但是這個天下是你的祖宗們流了多少的血,拼了多少的頭顱才打下來的,你一定要坐穩了。祖宗基業不可廢啊!」

  佟妃從乾清宮裡出來,寒風撲面而來,吹得她連聲咳嗽,跟著的宮女珍珠忙替她攏了攏白狐大氅,心疼道:「主子,我們別立在風口了,您先到暖轎裡去歇下吧,奴婢這就去領了梁九功過來。」

  佟妃咳地滿臉通紅,仍是強撐道:「不礙的,老毛病了。這風吹得我清醒,我早該多吹吹了,也好過現在這裡冷得發顫。」她苦笑著朝著自己的心口指了指,剛才皇上在乾清宮裡疑心她,慪得她幾乎要吐血,如不是怕自己在御前失儀,深深憋了回去,只怕她當時就要哭了出來。自己遭得是什麼孽呀,一心為著皇上著想,反而被皇上記恨了,她想起孝康章皇后這個姑母也是24歲就那麼年輕的早逝,心中頓時湧起一陣不祥之感,才勉強壓下了就見著梁九宮匆匆地從後殿跑了過來。

  「主子吉祥!」梁九功打了一個千,來不及跪下就被佟妃已經攔住,於是梁九功便順勢站起,垂手立在一旁回話道:「主子的意思是把那些宮女怎麼辦了?」

  呼呼的北風吹得佟妃海龍拔針的立領東倒西歪,她立在寒風中一張俏臉如嚴冰一般通透:「董氏暴斃了。下人們看護這般不力,這些拉渣東西就不用留著了,都拉出去狠狠地打,特別是那個叫青語的,既然身為管事宮女,連這一點的事都做不好,妄負她主子還那麼信任她……咳咳……打,給我狠狠地打!」佟妃不知是不是為這風,咳嗽地話也說不利索了,只是語調仍是十分地清冷狠毒,一改往日的溫柔。

  梁九功得了令立刻轉身便去監督行刑去了,跟在身後的那個慎刑司的人有些猶豫,等走遠了拉了拉梁九功的衣袖,悄聲問道:「梁公公,那算打幾下啊?」

  梁九功回過身瞪了他一眼,喝道:「糊塗!這事還不是明白著的麼?沒說幾下,那就是一直打死為止了。出了那麼大的事,你以為還能開脫啊!」

  那人哆嗦了一下,悄悄掂量了一下衣袖裡藏著的銀票,端嬪的錢銀都是青語收著的,聽說裡面還有不少御賜沒記過檔的珍品,他一時聽到青語的哀求有些動心,貪上了她手裡的那些寶貝,可是如今這情形還是保自己的小命更重要。看來還是立刻就得給青語送回去。

  佟妃坐在暖轎裡,八人抬的轎子雖然走得極穩,她的心仍是免不了一顛一顛的,上下起伏。佟妃握著手中暖爐,上面不斷的萬字花樣只是晃得她眼睛生疼:「德妹妹,害你祚兒的人我已經都替你除了,這是我能做的最多限度了,你莫怪我。」她喃喃的自語,一時神情恍恍惚惚。

  是夜。

  靜觀齋。

  不比其他幾個宮殿來得大氣,靜觀齋的院子小巧可人。赫舍裡茵兒在這裡被禁足多年,只是因為她是從赫舍裡氏家中出來的,不僅姐姐身份地位特殊,便是娘家也是朝中重臣,因此她的一切日常供應不僅沒有被克扣,反而有時還會多出許多旁的什麼東西來,因此這個小院也隨了緣,如今竟是不必御花園的草木蔥蘢來得差。

  今晚梁九功過來傳聖旨,因為屋子拘塞,於是她命了下人把香案都擺到院中,這是幾年來唯一一次皇上特旨給她,因此整個靜觀齋人人都不免喜氣洋洋,面露微笑,知道自己主子的苦日子就要熬出頭了。

  見著梁九功到了,她親自迎了出去,叫得親熱:「梁諳達,有勞梁諳達深夜還要跑一趟了。」說著手中的銀票便賽了過去,不比寧德家中寒酸清薄,平貴人這次出手十分大方,她家原本就是世代功勳,又出過一個皇后,一個首輔大臣這樣赫赫有名的人物,因此也不敢打賞的太少,失了臉面。梁九功不動聲色地接過,一觸手便知大概,忙和顏悅色地笑著拱手還禮,順勢把銀票塞進了衣兜中,那裡還有從青語身上挖出來端嬪的財產,慎刑司的人不敢拿,他卻敢拿。顧問行年紀大了,如今不怎麼管事,他是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在皇上身邊炙手可熱,一等一的紅人,剩下幾個頭臉太監,如李德全之類也是對自己言聽計從,唯有慈甯宮的那秦無用卻是鐵了心的跟著太皇太后,只是這個太皇太后身邊人他也是不敢動,好在秦無用在向來只在慈甯宮裡管事,因此也犯不到他身上,還真是被寧德料中,如今這個梁九功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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