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五一


  寧德露出幾分輕蔑的冷笑:「要說她計詳良久,我看不見得。只怕她也是運氣好,誤打誤撞的可能性大些。這些事像是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未必能現成準備得好。」她冷冷道:「既然從魚上查不出什麼,妹妹,我們就往她動機上想想吧。」

  金萱一時靜了下來,紅羅炭「畢剝畢剝」地燒著,偶爾揚起一星半點火星,那微弱的聲音襯得殿裡更加靜如積極積水,連窗外化著雪的綿綿聲響亦清晰可聞。

  她思拊了半天,才猶猶豫豫道:「難道是沖姐姐來的?可是又不像啊,如姐姐所說,她也未必算得准是六阿哥爬上牆去,若是六格格或是佑兒……」說到這裡,金萱冷冷打了一個寒顫,若是佑兒爬上去的話,如今只怕死的就是自己的佑兒了。她只有這樣一個兒子,又不想德妃那樣受寵,若非靠了這個兒子,自己這個嬪位還不知道在哪裡?如今能在宮中有所地位,大部分也是因為她是七阿哥的額娘的的關係。

  寧德瞧著她,提醒道:「你再往下想想。」

  金萱種種念頭再腦中如雷電疾轉,忽然「啊「的一聲輕呼,險些驚叫出來。

  寧德冷笑著點了點頭,止住她張口欲說的話。

  金萱難以置信地結結巴巴道:「姐姐……姐姐……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寧德神色如常,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不怎麼樣,就先讓人鬧去吧。現在我們也沒有確切的把握,也只能先看看再說吧。」

  金萱去了,寧德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著金萱離開的背影被陽光拉下了一條長長的背影,她的眼眶有些發熱,可是眼中的淚水卻是已經乾涸地流不下一滴來了。

  從什麼時候起自己變得這樣了,寧德盯著地上若有若無的剪影悶悶地想著。從前戴佳氏金萱是她的知心好友,如今自己說了這樣的一番話卻是旨在利用她去宜妃那裡打探消息。從前自己不總是笑著,但凡笑了那必定是真心歡笑,如今自己卻總是掛在一抹連自己都看不懂的微笑,臉上笑著,卻並不是為喜樂。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又攝斂了心神。眼前這一團亂糟糟的事已經容不得自己優柔寡斷,多愁善感的了。自己對成嬪說的話半真半假,既然那人對祚兒做出這樣的事,自己心再慈,也端端容不下的了。她不是神佛菩薩,學不來大悲無私,捨己為人。她是一個女人,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活在一起就好,也不敢有別的奢望。如今能長伴在玄燁身邊,哪怕只是一個滕妾而已,跟著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她也已經滿足了,可是為什麼連這樣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了?胤禛,長安一個個的就這樣離開自己,現在又輪到了胤祚,人人都羡慕她兒女雙全,可是誰知道兒女離開自己時那一種剜心刻骨的痛苦,不論是生離還是死別。

  所以這一次她容不得自己再一味地哭鬧了,皇上要清醒,因為整個國家都離不開他,她也要清醒,為的是不能就這樣讓祚兒憑白地消失。

  她按了按微微作痛的太陽穴,那是幾天幾夜沒合眼的下場。不是她不想睡,而是一閉眼睛夢裡全是胤祚那天真無邪的笑容,拉著她的手說要去放鷂子,要她講故事給他聽,要跟著皇阿瑪去木蘭圍場打獵……

  一想到祚兒,甯德的心就疼得快絞到一塊兒去了,面上的淡定那是生生忍下來做給人看的,就為著不要打草驚蛇。可是如今她還是有些急切了。這事要是再這樣耽擱下去,只怕是越來越拿查了,本來線索就少,又極像意外的事故,若非憑空多出些魚來,這件事任誰也不會懷疑的。她蹙了眉凝神地想著:這世上的事說到底還是為名為利,胤祚,胤佑,還有六格格如果出了什麼事,什麼人獲利最大?寧德咬著牙問自己。胤祚有事,傷的是自己,可是自己一向是低調無爭的,犯不著任何人,便是有人嫉恨皇上對自己寵愛有加的,自己亦不是獨寵,上有佟妃,下有章佳氏等諸女,便是在中間的宜妃也只有比自己更出彩的。宜妃,寧德有些驚覺,三個孩子中有兩個是儲秀宮的,祚兒也是從儲秀宮裡跑出去的。

  不管是不是沖著宜妃去的,只怕都會和她牽扯上些關係。寧德的臉上現出些陰晴不定的神色,心中也是突突地難受,只是這件事茲事體大,她也只是推測而已,手上並無什麼證據,因此才故意使計讓成嬪去試試宜妃的話,看看她會有些什麼反應。

  其實她一開始也有過另一隻猜測。只是這種猜測卻是更加的可怕,讓她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若非有人真的處心積慮佈置好了為的專門就是祚兒呢?這也並不是如她對成嬪所說不可能的。

  如今聖上春秋鼎盛,可是朝中有人就已經為著太子一事蠢蠢欲動了。本來胤礽出身極為高貴,人又聰明,而且朝中即有索額圖這等老親支持,皇上早立了他為太子,一向是帶在身邊親自調教的,地位可謂是巋然不動的。可是誰料自康熙十九年索額圖休閒,明珠的勢力在朝中越發大了,他又是大阿哥的外戚,惠妃雖然不是很熱衷朝事,但是難保心中沒有這個想頭。皇上的幾位阿哥,除了養在太后宮裡的胤祺,成嬪的胤佑不怎麼能幹,其餘個個都是人尖一般。自己的祚兒更是風暴中的漩渦一般,打從他一生下來沾上了這個「祚」字,閒話便沒有停過。千古帝王名向來便是踏破頭顱,血雨腥風之事,若是此事是前朝有人計祥,沖的就是胤祚而來呢?那該怎麼辦?可是轉念想想又不像,現在阿哥們還小,不懂世事,就已經鬧出這樣的事來,那麼等他們大些,還不知道要鬧得如何不堪呢!再者說內廷後宮之事再怎麼鬧也扯不上社稷根本,但是一旦讓人發現外臣結交後宮內人可就不單單是那麼簡單的事了。歷朝歷代,沒有一個君主不把這是引為大忌的。有心有力做這事的人,可都是風裡來,雨裡去過的精細人,算盤打得當當響,哪裡肯為尚還沒有影子的事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禍及九族的行徑。

  寧德想了半響,停下來有些神情恍惚地看著窗下新開的幾叢迎春花,細碎的嫩黃花瓣,清麗中透出幾分傲風骨。她微微地定了的神,慢慢起身往後院的佛堂裡去,然後便一直到深夜才出來。

  承乾宮。

  佟妃立在滿宮的梨花樹下亦是在怔怔地出神。聽說那是世祖為他最心愛的董鄂妃種下的。春天四五月份的時候,承乾宮裡就會開滿一地似雪的梨花,那種美是令人震撼的,不似人間,而是天堂。也許只有這種美才能配得上他們兩個人的愛情,儘管不願意,但是赫弦仍舊是不得不隱隱的承認世祖皇帝給了那個女人他真心的愛。也許就是這種愛不能存於人間,不能存于後宮之中。世祖皇上和董鄂妃的愛情才會正如這絢麗過後而片刻凋盡的梨花一樣隨風飄零、滿目破碎。

  她不知道當年姑姑孝康章皇后是如何面對這一地的梨花和如梨花般絢麗過而又迅速凋零的董鄂妃與世祖皇上的感情。正如她也不知道每當自己含笑著接見那些妃嬪時心中的所想。在人前她無疑是溫柔端莊的,做為後宮之中最有權勢的女人,她從不仗勢欺人,反而對那些低級的妃嬪溫文爾雅,親切可親,像一個真正的大姐姐那樣照顧她們,可是心底看著那一張張比自己青春而鮮亮的面孔,她也會有隱隱的痛。

  雖然當年是昭仁皇后故意把她安排在承乾宮的,可是自己其實並沒有想別人想像當中那麼恨她這樣做。紫禁城裡也許真的只有承乾宮中的梨花可以與文華殿前的海棠相媲美,一個嫣紅,一個潔白,分佈在宮中的兩端,恰如情人遙遙相對。

  在那段被冷落的日子裡,她也是立在漫天的梨花下微醉地幻想,自己的那個夢中人此刻也許亦是正在文華殿前經筵禦論,英姿勃發。

  後來誤會解了,自己仍舊是住在承乾宮中。可笑的是,當皇上終於肯垂憐自己了,對皇上的那份感情卻不像年少時的夢裡那麼真切了。更多的時候,她是佟妃,貴妃,皇貴妃,代表著後宮女人的禮儀典範,身後還有佟佳氏一族的聲望名利。於是她只能帶著面具般的笑容,遠遠地立在高處,看著皇上離自己越走越遠,而不敢伸手阻攔。她永遠只能做對的事,不能任著自己的性子胡來,正如這次發生的事情一樣。

  後宮必須永遠是和諧安寧之地,而皇上和後宮的諸人似乎一時都忘記了這一點。這些日子胤祚身死並非是意外的消息流傳盛況。和著德妃一樣,她也有深深的不安,而她的不安是在於怎麼把這件事和平和無聲無息的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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