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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淩悠揚緩緩站起身,拿起那罎子酒倒滿酒杯,醇香的佳釀溢滿酒杯,鼻腔間是迷人的酒香,整個過程他的眼睛絲毫不離弦歌的臉龐。他微微伏下身子,目光與她平視,纖長骨感的手指搭在她脖頸的動脈上,動作溫柔,笑道:「那麼,幼稚也是你以前討厭的習性嗎?」

  弦歌微微仰起腦袋,搖頭,「不是。」

  「呵呵。」淩悠揚笑得很妖異,像在黑暗中悄悄綻放的曼珠沙華,冰涼的手指劃過她的面頰,聲音如夢似幻,若真若假,「弦歌,你愛我嗎?」

  空氣瞬間靜止,風停了。

  弦歌避開他的視線,換了個方向坐著,輕輕地,他的手指也離開臉龐。弦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垂下眼,然後輕輕點頭。

  淩悠揚露出像小孩子得到糖果般的神情,一下子閃到她面前,半蹲著身子,手指支起她的下頜,「我想聽你說出來。」

  氣氛旖旎,弦歌抬眸,聲音清晰:「愛。」

  淩悠揚鬆手,站直了身體,身材挺拔,衣袂飄飄,白色的華服在風中翻騰起伏。他偏過腦袋,笑容璀璨,瞳孔烏黑如墨,嘲諷道:「你愛我?好,我相信。不過,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愛你,而你卻依然愛著我,想一想,那會是多有趣的事情啊。那樣,才是真正的折磨,不是嗎?」

  風,又吹起來了。

  弦歌的神情瞬間一僵,空氣冰冷,她勾唇道:「是啊,你很期待?」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你既傷害了我,我當然十倍百倍地討還回來。淩悠揚冷眼望著她,溫情不再,「我想一個人喝酒,還請王妃速速離開。」

  弦歌安靜地離開,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越走越遠。很多事情在腦子裡紛繁複雜,心思沉重。前面火光熒熒,弦歌眨了眨眼,意識一下子清醒了許多,赫然看到符雪遲和林因站在火堆前,正在說話。

  符雪遲似乎有所感應,腦袋微微一偏,就看到弦歌。他眉頭皺了皺,笑道:「還不睡?你現在的身體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得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

  林因轉頭,看到弦歌,於是咧嘴一笑,「城主。」話出口就察覺到不對,急忙改口,「不對,現在該稱呼您為王妃了。」

  弦歌向他們走去,「你們才是,這麼晚了還不睡?」

  「嘿嘿,虧得還沒睡,若是睡了今天就碰不到城主了……不對,王妃。」林因看上去很有精神,狠狠一拍大腿,「媽的,改不了口,要不還是叫您城主?屬下都習慣了。」

  弦歌忍俊不禁,「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城主,城主。」林因獻寶似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線,「說起來,我的兒子出生了,您什麼時候回來看看?我媳婦整天念叨著您,大家都很想您!」

  弦歌笑得狡猾,拍拍他的肩,「林因,你常年跟著雪遲在外奔波,怪辛苦的。結婚這麼多年了都不瞭解女人,你不怕你媳婦獨自在家會寂寞?小心她跟別的男人跑了,到時候你哭就來不及了。」

  林因的笑臉一下子就僵住了,話也說不清楚,「城,城主……您,說什麼哪?」

  弦歌笑道:「你每次回去,有給她帶過禮物嗎?」

  林因苦著臉,搖頭。

  「她常年操勞家務瑣事,你有說過一句'辛苦了'嗎?」

  林因臉色更苦,搖頭。

  「你有經常跟她說你愛她嗎?」

  林因臉色越聽越青,搖頭,聲音像蚊子叫:「沒有。」

  弦歌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打仗是辛苦,以前我就想說,你對家庭的關心太少,說好聽點兒是不善表達,說難聽點兒簡直就是一呆子。我若跟了這種男人,替他打掃替他操勞替他擔心還要替他生孩子,早就跑了。」

  林因神色焦急,訥訥道:「可,可是……」

  「弦歌,別逗他了。」符雪遲看不下去,咳嗽一聲,手掌安撫性地搭在林因肩上,眼睛卻望向弦歌,「林因會當真的,他在這方面比你想得更愚鈍。」

  林因忽略了「愚鈍」二字,不過馬上聽懂了符雪遲的意思,氣衝衝道:「城主,你耍我玩?」

  弦歌瞥他一眼,笑道:「因為看你的反應很好玩啊,所以忍不住就想逗逗看。」她兩手一攤,「放心吧,你那媳婦人很好,不會跟別的男人跑的。」

  林因長籲一口氣,看著弦歌的眼神還有些怨憤,「城主,你這玩笑開大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像快做母親的樣子!」

  弦歌笑道:「也不完全是玩笑,也算是給你提個醒,多給你媳婦一點兒關心。光放在心裡可沒用,在行動上也要表示出來。」

  林因怔怔地,目光複雜起來,「嗯。」他忽然又笑出聲來,「城主,說起來將軍還沒成親,你也該勸勸他,這麼孤家寡人的下去……」說著話,林因眼睛的餘光瞟到符雪遲臉上,忽然就打了個冷戰,扭頭要走,「那屬下先告退了,你們慢慢聊。」

  夜風蝕骨,桂香凜冽。

  火堆裡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燃燒出灼眼的黃色。越發顯得夜深人靜。

  弦歌迎著風口站立。

  符雪遲望著她,輕聲道:「心情不好?」

  弦歌身體微微一僵,然後便笑了,「很明顯嗎?」林因那小子就沒看出來,她以為她表現得跟平常一樣。

  符雪遲抿唇,又問道:「是因為那個人嗎?」

  那個人?弦歌稍稍愣了下,笑著點頭,「嗯,就是那個渾蛋。」

  兩個人靠得很近,微風將她身上的味道拂來,符雪遲半合雙眼,忽然,眉頭一皺,「你喝酒了?」

  弦歌拿手比了比,「只喝了一小杯。」

  符雪遲眉頭打了個結,罵也不是,不罵又說不過去,「我怎麼不知道懷孕的人還能喝酒?你想害死你肚子裡的孩子?」

  「啊?」弦歌明顯地一怔,愧疚地低頭,「我不知道……在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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