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弦歌南望 | 上頁 下頁


  沉默良久。

  「對不起。」符雪遲閉上眼,聲音啞啞的,「對不起,你剛才說得對,我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我實在很丟臉。」頓了頓,他繼續道,「但是,剛才我說的也是真心話。弦歌,即使你被打死,我也不可能叛國。」

  弦歌也驟然安靜下來,靜下來以後更覺得身上的傷口異常疼痛。她笑了笑,「這點,我早就知道了。」

  符雪遲先是一個雀南國人,然後才是他自己。

  黑黢黢的屋頂滿是灰塵,牆角上到處結著蜘蛛網。再看仔細點兒,甚至能看到蜘蛛那圓滾滾的身軀和細長的蜘蛛腳。它會用無窮無盡的耐心來織出一張網,然後靜靜地等待,等待它的食物,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雪遲,你剛才對冷立說你沒想過要活著出去對不對?」弦歌這句話說得又低又快,微微一笑,她吃力地坐起身來,抬眸盯向符雪遲,虛軟的身體流淌著因疼痛而生的冷汗,髒髒的臉龐上卻鑲嵌著一雙格外自信的眼睛,神采奕奕。

  「一點兒都不像你了。」

  符雪遲望著她的瞳孔微微含笑,「提早放棄就是提早死亡?」

  「嗯。」弦歌頷首,「我們一定可以出去,我會讓你活著出去的。不單是你,被俘虜的其他士兵我也要把他們救出去。」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符雪遲無奈地笑了,「哪兒來的自信?」

  「因為我是歧陽城的城主。」

  傍晚的時候,獄卒送來一些殘羹冷炙,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包子,稀得幾乎找不著米粒的薄粥。甚至連盛裝的碗也是破破爛爛、滿是缺口,一個不小心,就會蹭破嘴唇。

  弦歌把包子放在手心裡捏了捏,這還咬得下去嗎?搖頭又歎氣,算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雙手緊緊扶著身邊的鐵欄。弦歌斜靠牢門,調皮地笑笑,「雪遲,需要我喂你嗎?」

  符雪遲只是笑望著她,沒有說話。

  弦歌挑眉,將包子往自己嘴裡一塞,勉強咬下一口,咀嚼個不停。

  「雪遲,如果真的有機會逃出去,你不用管我,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在這裡,你的命是最重要的。」

  符雪遲的眼神霎時間冷了許多,靜默片刻,他平靜開口:「你不是一向都提倡眾生平等嗎?在歧陽城的時候,你信誓旦旦地對士兵百姓說,生命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就在剛才還說要把所有人都救出去,怎麼現在又說起喪氣話了?」

  「士兵可以再招募,城主也可以找人更替。可是,對歧陽城來說,對雀南國來說,你符雪遲只有一個,無人可代替。鄰邦不敢興兵的原因,只是因為有你符雪遲在這裡。」

  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凝固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弦歌,我沒辦法為了你投降極東國。但是,我也沒辦法丟下你不管。」符雪遲凝視著她的眼睛,「剛才冷立的話你千萬不要當真,在你手下辦事我從來沒覺得委屈過,我反而很慶倖能坐上城主位置的人是你,你給了我絕對的信任,我才有了在兵權上絕對的自由。這兩年來,你做得很好。」

  弦歌淡淡一笑,「我知道。」她一步一顫地走過去,將那碗稀粥端到他嘴邊,動作輕柔又緩慢。符雪遲很快就喝得見底,整個過程中,他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過弦歌,深邃的目光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閃爍,曖昧的氣氛縈繞在兩人周圍。待弦歌坐回原地,放下手中的碗後,他低沉的聲音又在牢房中擴散開來:「弦歌,三年前,你及笈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你和大伯的對話了。」

  弦歌的身體倏然一僵,目光也不自覺地避開。

  符雪遲還是盯著她看,不放過她的任何表情變化,旁若無人道:「大伯有意將你許配給我,可是我聽見你拒絕了。」

  「原來你聽見了。」弦歌淡淡一笑,神情已恢復如常,「都是以前的事了,何必再提。」

  「如果這次逃不出去,我至少想死個明白。」符雪遲了然地望著她,目光溫柔,「你拒絕我的原因是什麼?」

  「雪遲,你是很好很好的,一直都很好,但是……」

  「是因為湘玲嗎?」符雪遲直接地問。

  符弦歌、符雪遲、古湘玲三人一起長大,彼此親密無間。符雪遲是弦歌的三伯符霜霖一個舊部的遺孤。那位舊部的妻子也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性,追隨丈夫一起殺上戰場,結果夫妻雙雙戰死。符霜霖心生憐惜,於是收雪遲為養子。至於古湘玲,是弦歌幼年時和雪遲出遊,正好看到孤苦無依的古湘玲在路邊乞討,於是弦歌就把她撿回了家。

  嬉戲、吵架還是和好,他們不論何時都可以在一起,不想有傷害不想有間隙。兩個女孩子、一個男孩子,如果有兩個人成為一對,剩下的那個該怎麼辦?更何況,古湘玲對符雪遲的感情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

  「小時候每次出去胡鬧,都是你陪著我去,湘玲卻懂事多了,雖然她不喜歡,可還是會替我們掩護。記得有一次我們不小心捅了馬蜂窩,你把我緊緊護住,結果你被叮得滿身是包。」弦歌雙手抱膝,無限懷念。

  「我也記得,那時候你被義父大罵了一通,然後養傷的時候湘玲又把我和你罵了一頓。」

  「呵呵,三伯向來不喜歡我,看見我的時候一直都板著臉。不過,湘玲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雖然把我們罵得不成人形,我後來卻看見她偷偷地在哭,還求菩薩保佑你臉上別留疤。」

  符雪遲安安靜靜地望著她。

  「雪遲,如果問我喜不喜歡你,我當然是喜歡你的,而且很喜歡很喜歡。」弦歌的笑容像浮雲一樣清淡,「不管是什麼理由,我終究拒絕了你。歸根結底,只是因為我不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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