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情仇 > 繡宮春 | 上頁 下頁 |
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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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激動和緊張的情緒,讓哀萃芳的腳步都有些踉蹌,經過殿前門檻,甚至都沒看見就站在晉王身後、那四名宮婢之一的韶光。 禁衛軍裹挾著淩厲的氣勢而來,為首的一個人,身著甲胄,頎長而卓拔的身形,頗有些面熟。那人右手握著紅綾頭盔,步至晉王跟前的時候,還格外停駐了一瞬,目不斜視,只是嘴角略微牽起,浮現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也正是在那一刻,韶光看清楚了來人的相貌。 竟然是他! 寢殿內,熏香四溢。 進殿的人都憋著勁,有備而來。饒是身份地位尊崇如晉王,亦是橫衝直撞,下手毫無忌諱——地毯上的案幾被掀翻;桌、椅一一被踹開;簾幔隨手扯掉……眨眼間,奢華的正堂裡滿地狼藉,如風暴過境。然而,一旦踏進那寢閣…… 紫檀雕花彩繪鑲寶石櫃子,金嵌珍珠寶石藏經盒,黃花梨木架……每拉開一處,層層疊疊的抽屜隔角,一格格,一扇扇,都耀出璀璨的珠光色澤——滿目精緻奢貴,寶光瀲灩,險些晃瞎了前來搜查的宮人的眼睛。那紫檀三魚朵梅海水紋蓋盒,尚不知裡面盛放夜明珠幾顆,只一件裝盒,便價值連城。想不到僅是來一趟福應禪院,就要隨身備著一應講究華麗的用具,堂堂晉王,當真是尊榮逼人,富貴潑天! 宮婢人人目眩神迷,禁衛軍更是一個個眼迷智昏,誰還敢上前伸手?都是晉王殿下的心頭好,碰壞哪一處,萬死都不足以謝罪。 此時此刻,哀萃芳的汗都下來了。 推開身前不中用的宮婢和兵士,親自上手,都是往那能藏人的地方翻找——屏風後、寶櫃裡、月亮門隔間外……摺扇拉門一一打開,簾幔帷布一一掀開,然而除了滿室的嵌寶鎖金,哪兒有一個人的影子? 人呢? 她明明看著她進來的…… 抹了一把額上的熱汗,哀萃芳只感到口乾舌燥,如同乾涸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而就在這時,層疊的帷幕後面煙影一晃,她驀地發現就在寶櫃的隔層裡,那極不明顯的地方,露出粉彩的綢緞一角。 原來就躲在這兒! 寢殿外,呂芳素端坐在七寶鸞鳳敞椅上,目光直視,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只是一雙搭在膝蓋上握成拳的手,青筋暴出,洩露了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殿前的氣氛愈加冷窒了下來,四周手執刀劍的禁衛軍,卻出奇的安靜,靜得連風拂過竹林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有宮人將燈盞撥得更亮些,晉王唇畔眉梢,都是笑,眼睛裡含著似有似無的戲謔:「夜涼風寒,皇祖母連一件厚衣裳都來不及穿就來孫兒殿裡搜查……皇祖母年事這麼高,切不可跟孫兒這些晚輩比啊!身體吃不消,可是不得了的事……」 說罷,招手讓宮婢將殿裡的黛青色狐裘大氅給太后送過去。 正值此時,闖進殿裡的禁衛軍和宮人終於結束了搜查,一部分已經步伐鏗鏘地退出寢殿。其中一人走下丹陛,來到太后跟前,高聲稟報道: 「啟稟太后,人抓到了!」 風有些涼了,帶來絲絲寒意。 被推搡著走出來的人,衣衫不整,只在外面裹著一襲玄色貂裘大氅,掩住身形。低垂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看見唇瓣蒼白,下顎光潔,並不能瞧到其完整面容。 呂芳素冷笑著,自鸞鳳寶椅上起身,一步一步來到被抓之人跟前,「想不到,二皇孫也學起金屋藏嬌。就連哀家駕到,不出來恭迎且不說,居然還穿成這副模樣躲在寢閣裡!非是讓人進去搜查才出來。是何道理?」 晉王目光有些陰鷙,須臾,一轉視線,卻是看向一同來稟告的哀萃芳,道:「都一一找清楚了?本王寢殿裡,除了搜出來的這位,可還有其他什麼人嗎?」 哀萃芳此刻正沉浸在得逞的狂喜中,篤定地以為那之前的嫌隙和猜疑都已然過去,此一樁,便能讓自己在太后跟前重新樹立起新任。冷不防晉王有此一問,仿佛是生怕她漏掉了誰一樣。不由怔了一下,須臾,支支吾吾地道:「啟……啟稟殿下,寢殿裡再沒別人了……」 一處處,一間間,她搜查得很清楚。 否則也不可能在那麼隱秘的地方,揪出這藏匿的人來。 哀萃芳不禁露出得意。 「那好,本王也想看看,深更半夜,偷進本王寢殿的人是誰。」涼薄淡然的態度,隨即調轉目光來看。 呂芳素冷冷地看著他,事到如今,還在故弄玄虛!一擺手,索性吩咐一側宮人將火把舉近,「來啊,照得亮些。哀家也想好好看看,二皇孫殿裡私藏的,究竟是何人!」 帽檐被一把揭開。 通明的火光,在一刹那照亮了斗篷下的面容—— 細長的眼,兩片薄唇被凍得有些蒼白,光潔的下顎上,一顆黑痣極為明顯,只是一層層的皺紋堆疊上去,如何也看不出美感來。 「怎麼會是你?」 那人不是別人,卻是趙福全! 空敞的正堂、寢閣,連一個留夜隨侍的宮人都不曾見到。 然而搜出來的人,卻不是偷偷來私會的夫人。 反而是一個太監! 呂芳素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怎麼會這樣?哀萃芳不是信誓旦旦地跟她說,晉王寢閣的窗櫺前插著一朵表示傳信的芙蓉花,而一個時辰之後,陳宣華果然就離開自己的屋院,趁著夜色偷偷踏進了晉王寢閣,一直都沒出來麼…… 究竟是怎麼回事?! 摩拳擦掌的準備,躍躍欲試的行動,只等著拿住人後,太后一聲令下,就將晉王連同殿裡的一干人等拿下。屆時,太后志得意滿,殿中的諸般寶器還不任其瓜分蠶食!然而—— 「趙常侍,你怎麼會在本王殿裡;而皇祖母的到來,就是為了找趙常侍的?」晉王笑意闌珊地看過去,又像是對出現在自己寢殿的老太監感到奇異,「本王並不記得何時傳召過趙常侍,你究竟是怎麼進到本王寢閣裡來的?」 趙福全揉揉紅腫的眼睛,更是一頭霧水,他是一直到被進來搜查的禁衛軍拉出來,才自昏迷中醒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奴,這……」 呂芳素已經聽不下去別的話,且不論為何趙福全會出現在這裡,假使她想定他一個行為不端,或是勾結宦官的罪名,何用這麼興師動眾,舉一眾禁衛軍而來?想到此,冷厲地一轉頭,一眼就瞥見哀萃芳往殿裡跑的身影。 然而,過了許久,哀萃芳再次滿頭大汗地跑下丹陛,硬著頭皮道出一句話,「太后,奴婢……奴婢領人搜過了,還是沒看見宣……」 最後幾個字來不及說,就被猛地吞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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