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情仇 > 繡宮春 | 上頁 下頁
六十二


  至於高靈芝,一貫爭風吃醋的主,瞧見其他人留下來,縱然有心思,也不會白白讓出專寵的機會。自然也要留下。

  「那奴婢自房裡挑幾個體己的婢子,跟娘娘一起去。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成海棠笑著搖頭:「本宮也是宮闈局出來的,跟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不同,豈是經不起這點兒風浪的!」這話說給她聽,同樣說給自己。一是指福應禪院七日祈天的事,一是指即將面臨的莫測命運。

  韶光聽出話音,微笑不語。

  「韶姑娘,本宮的話……依然作準。」

  正殿裡很靜,不留伺候的宮人,自然也沒有多餘的耳朵。成海棠看著她,目含認真,「經歷過這幾日,本宮愈加覺得後宮不比宮闈局,稍有行差踏錯,便不是昔日丟差事那般簡單。本宮知道,這些對你而言卻不過是尋常伎倆,內裡風雨,你是再通透不過的。」

  「娘娘的美意,奴婢自是銘記于心。可奴婢身份複雜,並不想為娘娘帶來禍端。」

  成海棠顯然也沒考慮到這一層,聞言有些怔,遲疑地道:「東宮多是非,又連著新進諸人,本宮總是心神不寧,只是想有個貼心的、可以倚靠的人……」

  「娘娘心思縝密,並非高妃諸輩所能企及。至於芸妃……」

  沈芸瑛是太后借來造勢的,一旦能輔佐太子即位,正宮那塊地方卻斷然不會讓她沾邊。否則以吏部的勢力,保不齊將來又會興起第二個獨孤閨閥,太后那麼精明的人,不會給自己埋下隱患。沈芸瑛,其實並不足懼。

  但這些話,韶光也不會跟成海棠說。

  「娘娘應該聽過,色衰而愛弛。自古君王愛美色,世間男子也莫不如是。娘娘已經身在浣春殿,離東宮正殿只有兩道回廊的距離,邁過去,是遲早的事。娘娘現在最需要、也必須要做的,便是等。」

  「等?」

  韶光點頭。

  百尺竿頭,才能更進一步。熬得最久的,便是笑到最後的。譬如現在兼掌尚宮局的哀萃芳,比如,能在中宮呼風喚雨的太后。無不是在宿敵最強盛時,偃旗息鼓,靜待時機,在彼方力量薄弱時,奮起攻之,給其致命一擊。所謂不鳴則已,一鳴便是沖天之勢。

  「等娘娘將同輩的人都熬倒了、熬死了,參與締造殿下最輝煌歷史的,倘若只有娘娘碩果僅存,梧桐樹上那個位置,自然而然就不可能供奉別人。」

  韶光說罷抬眸,一瞬間,在成海棠的眼底看到了跳躍的火花。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然而比得不到更讓人心癢難耐的,就是明明看得見,卻暫時不能伸手去觸碰。

  「那麼你可會助我?」海棠熱切地執起韶光的手,喉中吐出的語調低啞,有著風情萬種的韻味。可惜韶光不是男人,自然不會因女子的動情而心泛波瀾。

  「娘娘出自司寶房,自家人自然要向著自家人。娘娘且安心。」韶光以同樣熱忱的視線看著她,說的話,卻等於沒說。然而卻也是最安撫人心的良藥。

  自浣春殿出來,天色有些晚。

  成海棠是執意要留她吃晚膳,高靈芝因蒙難時曾被連帶著照顧,心存感恩,故此比旁人熱絡幾分。倒是沈芸瑛,沒多做言語,只推脫自己身體不適,並未留下打攪三個人敘舊。

  韶光回到屋院,已是掌燈時分。

  瓔珞離宮後,司寶房一直都沒擢拔女官。偌大的二進院裡,只住著韶光,連著伺候的奴婢,空蕩蕩的。此刻推開門扉,屋裡已坐著一個人。

  「你,這……」

  素雲錦袍,內裡著桃花衫,一條蟠龍腰帶將身形勾勒得恰到好處。極年輕的面孔,無可挑剔的五官,舉手投足間可見清貴之氣,清淺瞳仁,顯得俊雅風流。而在看見她的一刻,男子的眼神陡然變得很亮,像是發現了什麼珍貴的瑰寶。

  「見到我,是不是興奮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韶光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男子,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屋院裡,目含戲謔,旁若無人地把玩著桌案上的杯盞。此刻望著她,抿唇笑得不亦樂乎。

  韶光愕然間後退幾步,事隔半月,萬萬想不到,竟然能再次見到這個人!

  小妗呢?

  其他伺候的宮人呢……宮闈深深,他是怎麼進來的?

  「別找了,你的那些下人,我都讓她們睡覺去了。」

  封齊修說罷,得意地朝她一挑眉。

  「你知道我住在這兒……」

  「上次承蒙你救了我,無以為報,一直對你甚為掛念。」封齊修一點也沒被韶光難看的臉色所影響,自顧自地起身,將門窗都關好,口中喃喃自語,「本想我是否連累到你,總是心懷愧疚。現在來看,你不但沒受波及,反而升了官。」

  說罷,有些自嘲地坐回到敞椅上。

  韶光聽他這麼說,喉間一哽,有些無言以對起來。當日在尚宮局私牢,她明明已是對他起了殺心的——可這人在僥倖逃脫之後,不但沒有遠走高飛,反倒認為自己是好心才提供給他逃跑的機會,特地回來道謝?

  倘若按照臆想,像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人士,定然有飛天遁地的絕技,即便不是功夫出神入化,也絕非泛泛之輩,否則,怎能進出皇宮猶入無人之境?然而韶光看著他,不禁疑竇叢生。或許,他根本不是什麼前朝舊部,而之前的闖宮,也並非是為行刺而來……

  「你似乎對皇城的佈防,知之甚詳。」

  「看門兒的都去守城牆了,家丁護院也都早早睡了。區區幾道紅磚牆,豈能攔得住我!」

  皇城內外的戍衛都早早地移到皇城外,準備恭迎隔日的懿駕出城——確實,這段時間是宮闈裡的守衛相對最薄弱的時候。莫說擅闖宮闈,就算謀反逼宮、發動兵變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韶光側眸而視,覺得他要僅是來找人,未免有些太不划算。

  「別把人都想得那麼算計,我只是來看你。至於其他,你想到了,別人未必就能蒙著。」二十六路禁衛軍還駐紮在宮城西苑,如有異動,隨時進宮勤王。

  封齊修聳聳肩,他可不想有去無回。

  「那麼話也說了,人也看到了,不知你還有何事?」

  韶光並沒驚訝他猜出自己心中所想,倚靠著窗櫺,這才發現原來剛剛緊張得連宮燈都來不及放下,一直攥到現在,以至手柄都被握出了折痕。於是將內裡的蠟燭吹熄。

  「當日,你為何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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