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山依舊笑春風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之後的日子,春風很沉默,生了一場大病,去雪山的路上始終迷迷糊糊。

  只記得熟睡時一直握著的一雙手,唯有握著才不會做噩夢;那雙手還親手為她梳頭,喂她吃飯,手的主人說:「你要永遠這般渾渾噩噩下去,我便這樣一直照顧你到老,可你要記得,你的生是他用死換來的,你在替他活。」

  她歪過頭,眨著乾澀的眼,怔怔看著跟前輕撫著她臉頰的男人,世界是一片灰白的,良久不作聲,枕著他的膝又睡了。

  就這樣睡睡醒醒,不知不覺間,某天睜開眼,已經是玉衡雪山了。

  除了那座應有盡有的地宮外,到處都是皚皚的雪,對春風而言這樣很好,因為她的眼再也看不見色彩了,她不想將這事告訴任何人,哪怕是青山,沒有了顏色,就再也看不見血紅了。

  春日的午後,本該氣息慵懶,唯有這雪山山麓上的地宮依舊清冷,屋裡燒了很多的炭,春風被裹在厚實的被褥裡,蜷縮成一團,照舊是枕在他膝上,所有人都以為她每天都在睡,實則她只是想閉眼把自己塞進黑暗裡。

  他從來不打擾她,不管她「睡」多久,他都只在一旁靜靜翻看書冊,偶爾替她掖被角,撥開擾人的額發。

  今日亦然,直到有人無預警地闖了進來。

  「少主。」這幹淨利落的身影是司雲宿。

  被褥裡被她握著的手下意識地動了動,青山放下書冊,抬眸,沒說話,只對雲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瞥見她呼吸均勻似乎沒被打擾到,才問:「怎麼了?」

  「到處都貼了皇榜抓你。」她知道現在的少主只想照顧好那女人,天下的紛亂懶得理會,然而畢竟是關係司家名聲的事情,主公說他闖出來的禍即使不理也該知曉。

  「什麼罪?」他的聲音很輕很淡,沒有絲毫的意外。

  「幫定王謀反,阻撓和親,通敵。」

  春風暗自在心底冷笑,原來明月光所謂的兩清,就是把這最後的黑鍋和罪責全部歸咎與青山,自然是兩清了,他料准了他們這麼一走,便永遠呢不會再來討回來。

  「知道了。」反而,青山只是微微點頭,溫聲道。

  是因為這兒太冷了嗎?為什麼比起以前青山反而少了絲清冷,多了絲溫潤,春風動了動身子,看起來只是想尋找個更舒適的位置繼續睡。

  「那……」雲宿張嘴想說什麼。

  卻被他打斷了:「不用理會了。」

  「可是少主,謀反……那是永世的惡名啊。」

  「我不在乎。」還是那樣清清淡淡的口吻,比起華遙,他不過是為她背上些許罪名,算什麼呢?何況,若干年後,又有多少人會記得司青山是何人。

  這回雲宿識相了,順著他泛著柔情的目光望去,是看似被保護得極好甚至無憂無慮的笑春風,她抿了抿唇:「那我去陪華陽了。」

  青山點頭,目送雲宿離去後,才又開口:「醒了就起來喝湯。」

  聞聲,春風也沒再強裝下去,行屍走肉地撐起身,怔怔看他吃涼湯,舉著勺子推送到她嘴邊,打量了他半晌,她才張嘴,卻沒有就著勺子喝下去,反而忽然問道:「為什麼要讓華遙一個人來?」

  陰冷的質問聲帶著濃濃的恨意,青山不怒反笑,等了那麼久,她總算捨得主動同他說話了。

  「沒有解釋嗎?」她在等,等了很久他仍是但笑不語,嗤笑著轉過頭,重新審視自己這一路走來的蠻勁,用旁觀者的角度才方覺無線荒唐:「我錯了。」

  「嗯?」他揚了揚眉,能察覺到她想說什麼,卻還是不動神色由著她講下去,也許什麼都說出來會好些。

  「我不該為了一句當事人都早已不記得的承諾義無反顧,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她想換回大當家的命,換回從前那個好不熱鬧的燕山。

  「來不及了。」

  「……」她垂眸說不出話。是啊,來不及了,生死輪回,縱然她還是從前那只妖也挽救不了。

  「我容許你沉湎,但不容許你後悔。」哪怕她陷在華遙離開的悲痛裡,永遠拔不出來,他也能自欺欺人地寵著她,唯獨不容許她後悔愛上了他。

  「你要我怎麼不悔?兩世的承諾皆兌現不了!眼睜睜看著千年光陰流走,你沒有來,眼睜睜看著華遙在我面前死,你還是沒有來!」那一日,就連華陽他們都比他來的及時,她如何能不悔。

  「所付出就該等於所得嗎?」面對她的震怒咆哮,他還是沉著氣,苦笑著問。

  「你若覺得付出可以不計較回報,那就別逼我。」春風也跟著平靜下來,把難題反拋給他。

  「好。」

  這爽快到不假思索的答案,多少有些讓她意外。

  也只是片刻的驚愕而已,她知道承諾輕而易舉,張張嘴而已,誰都會。

  丟下話,她憋著氣轉身就走,他也沒有攔。反而是含笑看著那個活靈活現的笑春風,就算是惱他,氣他也好,至少又生機勃勃了。至於到底是要氣多久,他不急,願耗上一生慢慢讓她淡忘那日的痛。

  很快,春風便覺得這一回不同,青山當真是不再逼她,或該說自從華遙死後就從未逼過她,由她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就算晨風一見他就避開,他也不以為然,照舊一日三餐親手伺候著,睡覺時也定會陪著她。

  只除了那一日的事,他從不解釋,甚至不提到底是去哪兒了。

  「笑春風!」

  突然而至的喝吼聲讓正坐在石階上發呆的春風回了神,就見華陽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丟了碗飯在她面前,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幾乎讓她以為自己是條狗,主人正在賞食呢。

  「雲宿讓我端飯給你吃。」他別過臉,粗聲粗氣地說著。

  那雙眉毛再也不對著她跳躍了,彷佛一潭死水般沒了生氣,春風傻笑了下,聽話地捧起碗。吃得津津有味,華遙走後,華陽始終記恨著她,再也不同她說話,時常會賞她幾道白眼,這還是那麼久以來頭一回主動搭理她。

  「傻笑什麼!吃完幫我洗碗。」他仍舊氣呼呼。

  「好。」春風卻越笑越燦爛。

  「洗好就去劈柴。」

  「嗯。」

  「然後幫我洗褲子。」

  「嗯嗯!」猛力點頭,就算是做牛做馬她都覺得有了渠道補償,抑鬱多日的心情好多了。

  「做夢吧,想幫我這種有身份的人洗褲子?門都沒有,只有雲宿才配。」

  「那我幫你拿去給雲宿……」她施展諂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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