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玉(34)_傾城之戀

三四

　　「好，不哭了。我告訴你，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自己不堅強，就會軟弱；在戰場上不堅強，就會成為人家的刀下鬼。我娘走的時候告訴我，做男人一定要頂天立地。那時候我還小，可我也很堅強，我就是無家可歸，也不到人家的屋簷下去棲息。寧可看著破廟裡的神過夜，我也不流淚。」他想起那段日子裡，他是那麼孤單、那麼無助。

　　他征戰二十載，只有一個將軍的身份，他不求戰功，他帶兵就只為保衛疆土。

　　嫵音的淚卻流得更凶了，伏在他懷裡，「裴奉飛，你比我更堅強。」

　　「嫵音。」他笑著抬起她的臉，笨拙地擦著她的淚，「你也很堅強。我告訴你一件事，娶你為妻，我不後悔。嫵音，得到你，我其實是得到了一個寶，我很幸運。」

　　她的臉紅了，還掛著淚滴。娶了她他不後悔，他說她是寶，第一次有男人這樣說她。在天朝，她的名字就代表著恥辱。而他卻說，她是一個寶，她破涕為笑。

　　這一笑，笑得傾國傾城，裴奉飛臉紅了。

　　「嫵音，你真美。」

　　「都是你讓我哭的。」她輕擦著淚痕，「奉飛，以後我們不要再提什麼身份的事，我是你的妻子，我們在家裡和和美美，沒有孤單、沒有追殺，好嗎？」

　　「我就怕委屈了你。」他輕聲說道，心裡歎息著。

　　「所以我說，放下所有的身份，我永遠只是嫵音，名利就如過眼雲煙。」

　　他深深地看著她，細心地攏好她被風吹散的發。他一生何其有幸啊，能娶到嫵音這樣靈秀的女子為妻。他一字一句地說著：「放了下名利，我最想的就是有一個家，一個安靜的家。」

　　她決定，勇敢地追求她的幸福。她沒有必要去恨裴奉飛，她已經背上了所有的駡名，她太累了。

　　下山的時候，嫵音也很堅持，說什麼也不再要他背，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

　　他走在前面開路，一隻手持劍小心地擋開那些荊棘，另一隻手牽著她小心地走著。

　　交握的手，誰也沒有想過要放開。偶爾，還會相視著笑一笑。

　　她想她真的醉了，開始沉醉到想著他們以後的生活了。腦中編織的未來，美得如詩似畫。

　　但是三個王子的爭奪戰，豈能那麼容易結束？雖然這虛晃的一招讓更多人從小路追殺而來，卻不能保證官道上會沒有追兵。

　　到了星光鋪滿天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了山路。前面是一座小鎮，正是官道經過的地方。

　　裴奉飛站在城邊，望著巍峨高聳的城，古老的城門寫滿了歷史的滄桑。這裡也曾飽受著戰火的攻擊，一處一處塌陷的城牆證明了這裡經歷的歲月的洗禮。

　　一朝天子一朝臣，再完美的防禦工事，也擋不住有人造反、有人奪位。

　　心中充滿了感慨，終是化作輕輕的聲音。他說：「嫵音，我們不能入城了。」城門早已緊閉。

　　嫵音努力地睜開疲憊的雙眼，看那城牆高處的火把，映得夜空寂寥，飄搖不定，正如那天邊最寒的星子，「奉飛，放我下來吧，我的腳沒事了。我們找個破廟住一晚再走。」他需要休息，他很久很久沒有休息了。

　　他沒有放下她，找到了間破廟，尋了乾淨的地方才放下她。

　　卻不敢生火，怕引來別人的注意力。半夜三更，只有清幽的月亮，模糊不清地照亮著那斷壁殘垣的破廟。佛像上斑駁的金漆，卻難掩那看遍人間百態的眼。嫵音恭敬地拜了拜之後，看看四周，這破廟實在是太殘破了，恐怕連風雨也遮擋不了，卻是他們今晚棲身的地方。但願神靈保佑，保佑她和他能平安一輩子。她不喜歡大風大浪，淡淡的幸福才是她想要的。

　　他取出件厚衣服鋪在地上，輕柔地說：「嫵音，睡一會兒，天亮了才會有精神。」

　　嫵音卻搖搖頭，「不，你睡，我守夜。」

　　「你是我的娘子，不要固執。」

　　「對，我是你的娘子。可是，你不休息好，如何帶我走過千山萬水？你要是倒下，誰來照顧我？」黑暗中，幽幽的大眼裡滿是堅決。

　　裴奉飛失笑，「嫵音，越來越覺得你是最特別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守護女人是他的責任，如今讓一個女人命令他睡覺，感覺怪怪的，可是心裡竟然覺得暖暖的。

　　嫵音心裡一酸，「你有很多女人嗎？」她以為他是正人君子。

　　「那是當然，在京城要守護那些無依無靠的女子，在潼州要守護更多的女子。」他將這些都視為責任，在他的眼裡，女人都是需要被保護的。

　　嫵音失笑，「你也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力量，不是有一句話叫『紅顏禍水』嗎？」蒼國就是因為契丹女人的挑撥，所以蒼國多年的努力最終化為灰煙。女人的力量，可以柔如水，也可以化為繞指柔。

　　「我不是那個意思，嫵音。」他趕緊解釋。

　　「我知道。你睡一會兒吧，我守著。」

　　他看著她，輕笑出聲，「嫵音，你真堅強，以後我一定不會負了你。」這是他的誓言，「我會好好保護你的。」如此堅強而又充滿智慧的嫵音，怎麼能不讓他珍視？不怕苦，不叫累，更不怕死！

　　他躺下，手卻緊緊地抓著他的劍。一旦有事，就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拔出劍來。頭靠在她腳邊，這樣能更好地保護她。

　　嫵音被他的話感動，可是她的秘密卻是不能透露的。她不知道，這秘密能不能長久，卻知道不能對他說。否則，這暫時的溫馨、阿蠻的幸福就都會毀了。

　　這是件大事，或許會有人說裴奉飛是故意的，那麼他就死罪難逃了。

　　這是不可回頭的事，這會毀了很多人的幸福，包括不堪一擊的蒼國。

　　「但願，你永遠也不要後悔。」她淡淡地說著。

　　裴奉飛想看穿她的眼睛，夜色卻阻住了他的目光。他指著神像問：「你知道這是什麼神嗎？」

　　嫵音搖搖頭。她對天朝的神像，並不是很瞭解，只是這和她說的話有什麼關係嗎？

　　他坐起來，「這是土地公公。今天就由這土地公公作個證，我裴奉飛，一定會好好保護嫵音，如有半分虛假，便是天打……」

　　嫵音一手堵住他的嘴，「我相信你，不用這樣。」他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縱使她不是他的娘子，他也會保護她。她怕的是紙裡包不住火。

　　對愛，她不懂，可是她期待。裴奉飛是一個守信用的人，而且，她喜歡他的堅定，喜歡他的義薄雲天，喜歡他的大智若愚。

　　在這土地廟裡，她喜歡著真實的他，一手輕輕地將他臉上的發撥開，那溫暖的觸感讓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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