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玉(11)_傾城之戀

一一

　　嫵音的心絞著，美味的湯和飯菜變得難以下嚥，這些話太傷人了。

　　她將碗推到一邊，「蘭兒，別說了。阿蠻公主活著並不是只為了她自己。死有何懼？要是她死在天朝外，天朝的人會罷休嗎？」只怕會藉故滅了蒼國，說蒼國並無誠意和親。

　　蘭兒點點頭，「好像是有點兒道理。我們的裴將軍一出馬，必能將那蒼國夷為平地，你說是不是啊？諒那阿蠻公主也不敢自盡，到了天朝也有她好受的。」她開心的面容看在嫵音的眼裡，心如刀割，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尋著鞋子，「我出去吹吹風。」

　　蘭兒不解地咬著下唇，心想：我說的不對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啊。難道是裴將軍不喜歡他的下人談論這些，所以她不敢說？也許是這樣吧！

　　是啊，為什麼啊？到了天朝，她可以自盡的。

　　為什麼她還活著？她不知道。心狠狠地痛著，一點兒也不留情地折磨著她。她為什麼沒有手刃那破她國家、殺她國人的仇人呢？她不知道，她根本就尋不到答案。她痛苦地用手揉著頭，想減輕一下疼痛。

　　「嫵音姑娘。」輕柔清朗的男聲有禮地響起，「你身體尚未好轉，不宜多吹風。」

　　壓下滿腹打結的痛，嫵音回頭一看，輕淡地說：「蔚公子，多謝你關心。嫵音身子已大好，久臥才是病，出來透透氣會舒服一些。」他的笑很善良，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光彩，淡淡的、輕輕的。

　　「還是得注意些，姑娘家在外就要多保重。」他柔和地說，溫潤如玉的氣息讓人放下心來。

　　多少年了，有人跟她說過這些嗎？從來沒有。她只像是夜裡的晚香玉一般，不受重視，她的堅強一直都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她心裡感動著，他的話撫慰著她內心的柔軟，讓她一下就信任了這個少年公子。她輕輕點頭，「謝謝蔚公子的救命之恩。嫵音無以為報，只有這一塊玉是嫵音自己的，不值什麼錢，還請公子收下。」這是她的玉，一次跟著阿蠻公主偷溜出宮，在外面買下的。

　　他笑著搖搖頭，「我蔚淩玉要是收了你的東西，救人也就變得沒有價值了，不是嗎？」

　　嫵音一笑，很喜歡他的高風亮節和清淨不阿。「那只能再說一聲謝謝了。嫵音是俗人，剛才的事實在是有辱公子的氣節。」

　　「倒是沒什麼，不必放在心裡。嫵音姑娘看起來也像是讀書之人。」他淺淺地含笑，和她並排靠在欄上。她很好相處，身上淡雅清香的氣息讓他喜歡。

　　她點點頭，「略懂一些。」在宮裡一直陪著阿蠻公主讀書，阿蠻不喜歡讀書，於是她就得多讀一些，公主不會的，她都要會。

　　「難怪嫵音姑娘氣質如此好。」他讚歎著。

　　「蔚公子過獎了，只是略懂皮毛。公子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才是真正的才學。書本是死的，看到的才是真的。」她所學的，不過是些公主的禮儀舉止，甚至還有一些權謀之術。不管是什麼書，阿蠻都丟給她看，讓她看完後幫著寫些東西交上去讓人看，所以她什麼都得學。

　　讚歎變為尊重，變為欣賞，「嫵音姑娘的言論真是一絕。天朝的學子都以為，寒窗苦讀就該守在家裡好好地讀。實際上只能看到書本上的，卻不能放開眼界，只有行萬里路才能看到更遠、更實際的東西。」

　　「公子說的話很有才學。」看得出他不是一般的迂腐之人，假以時日，必能出人頭地。她一向看人還比較准。

　　「謝嫵音誇讚。不知上了京城之後，是否可以去將軍府尋姑娘？」他有禮貌地問道，毫不掩飾對她的好感。

　　嫵音心一怔，「不行。哦，我是說，不可以。我已有了婚約，等回去之後，就要遵父母之命出嫁了，到時也會離開將軍府的，所以，蔚公子還是不要白跑一趟了。」

　　他的眼裡滿是失望，「哦，原來你已有婚約了，嫵音。」低低地歎息，難得遇到一個如此契合心意的姑娘，哪怕只是丫頭，他也不會看低。可惜佳人已有婚約，是誰有福氣能娶到這麼才貌俱全的女子呢？

　　綠水映著兩張各懷心事的臉，她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他救了他們，裴大將軍自會感謝。她有她的路，由不得她不去走。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路，此時天朝的人已對她議論紛紛了。

　　她更不知道這一對蔚家兄妹日後帶給她的將會是更多的煩心事，甚至是致命的威脅。

　　一路上也再沒有什麼話說，嫵音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怎麼理會蔚家兄妹。而蔚淩玉自聽她說已有婚約之後，也就沒再和她說過什麼話，眼中只餘淡淡的失望。花開一枝，終是讓人先采了。

　　終於到了岸，而蔚淩玉也想在京城裡多住些天，裴奉飛便請二人到府中住下，也好回報他們的救命之恩。

　　剛剛好是五月，過兩天，那陪嫁的大隊人馬就到了。

　　京城裡人來人往，說不盡的繁華，道不盡的熱鬧。

　　走在街上，他一路護著她，伸手將她拉近，他身上的氣勢以及那種霸氣讓人不敢靠近。有人認出了他是鼎鼎大名的裴將軍，紛紛稱讚著，並沒有人知道他身邊的就是蒼國的阿蠻公主。

　　他沒有讓蔚家兄妹跟著，而是讓前來接他的裴府下人先帶回了裴府。他帶著她，先在客棧住下，讓她理理妝容，稍事休息，再送她到花嫁房。那裡必是造好了吧，只等著她了。一切都如期。

　　他感激她救他，也相當欣賞她。這個柔弱的女子聰明又鎮靜，如果不是她，他必會死於仇敵的刀下。只是她是來和親的，她理應入宮為妃，他們之間不會再有聯絡。

　　「將軍，公主來了。」一個中年婦人恭敬地說。

　　阿蠻公主的喜服早就不知扔到哪裡去了，阿蠻公主的行頭還沒有到，但是，他不想讓她狼狽地住入花嫁房，讓人看低了她。

　　京城裡的謠言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她要面對的還有很多，他能幫她的，僅此而已。

　　讓人趕去買來的大紅嫁衣很合身，穿在她的身上，縱使是戴著喜帕，從那纖弱的身子還是可以看得出是絕代佳人。

　　他有點兒覺得自己是不是很殘忍，如她所說，他只會聽命行事，只會守著責任和命令。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必會在那一夜出城去尋她，哪怕是沖進契丹人的軍營，他也會將她救出來，不至於讓她落到現在的境地。

　　她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很艱難。在船上，他曾想，讓她走好了。可終究還是沒有，他還記得自己和她的身份，記得自己的責任。

　　婦人挽扶著她的手，「阿蠻公主，請上馬車吧！將軍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前往花嫁房了。」

　　「謝謝你們的裴將軍這麼有心啊！」她冷冷地說，滿是譏誚之意。

　　他沒有在意，而是讓兩個丫頭扶著她上了馬車，再一躍上了馬背。從客棧出發往花嫁房而去，轟轟烈烈的。蒼國公主進京，讓行人無不側目。

　　什麼難聽的字眼，嫵音都能聽到，下賤、髒女人、破鞋……多麼不堪入耳的都有，她都聽得麻木了。都是俗人，都是這樣看待她，甚至等不及穩婆給她驗明清白之身呢！等進宮時，必然是要驗身，而他們現在的評語將會回給他們自己響亮的巴掌。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