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玉(3)_傾城之戀

三

　　途中也不知道逃走了多少人，又跟上了多少人。逃跑的人有的是怕到了天朝被人欺負，有的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園；跟上的人則是想跟著隊伍到天朝混口飯吃，但求不餓死。一個富足安寧的蒼國如此不堪一擊，人們安逸驕奢慣了，經過這一仗才讓蒼國的人知道他們是多麼脆弱。

　　在嫵音的心裡，也記住了一個人，那就是踐踏她國土、毀壞她家園的裴將軍。只知道他是裴將軍，一個殺人如麻、像魔鬼一樣恐怖的裴將軍。每一個蒼國人對他的恨都凝得滿滿的，也包括她。

　　走到邊界，也不敢趕夜路，這荒涼的地方正是狼出沒最多的地方。花轎停下來，要在這裡紮營了。沒多久，就聽見陣陣簫聲，阿蠻一驚，低聲在嫵音耳邊說：「是他來了。」

　　嫵音笑笑，「很準時，公主，我們到林子裡去，就說是去解手，侍衛不會懷疑的。然後我再扮成你重回花轎，你裝扮的嫵音就在中途跑了。從此，我是阿蠻，你是嫵音。記得，永遠不要再回蒼國了，不然一讓人發現，蒼國便要真的滅亡了。」

　　代嫁，那就是冒險，不管她懂不懂，她都必須知道。

　　阿蠻眼裡含著淚，「嫵音姐姐，阿蠻真的好自私。」

　　嫵音輕聲說：「不要這麼說，人都要有一些美好的自私，阿蠻，懂嗎？從此就要為你自己而活了。走吧！」嫵音扶著公主，往茂林深處而去，身邊有人陪著，侍衛也沒有問什麼。阿蠻公主身邊的宮女，他們都不認識。沒有人多事地去詢問，大家都累了，還等著做晚膳填飽餓得發慌的肚子呢。

　　匆匆地對換了衣服，那個劍客就出現了，還是一樣的瀟灑、一樣的俊朗。他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只能仰望的公主阿蠻，這真的像在夢中一樣。

　　「阿蠻，要幸福。」嫵音只能這樣說。時間不多，也不能多說些什麼了。

　　阿蠻點點頭，眼眶一熱，緊抱了她一下，「姐姐，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遠都會記得你的。每當四月的時候，風吹醒了桃花，就是我對你的思念。要保重。」

　　嫵音笑了，「我們的阿蠻公主真的長大了。去吧，去尋找你的幸福！蕭俠士，請一定要照顧好阿蠻。」

　　那位俠士點點頭，看了她一眼，暗想這女子倒是不尋常，夠鎮靜、夠大膽。只這樣想著，卻也沒說什麼，牽著阿蠻的手便往茂林的深處而去。

　　天色暗了下來，這裡靜悄悄的，一半是林子，一半是沙漠，只有晚歸的鳥在鳴叫著，一聲接一聲，滿是淒涼之意。夜鳥回巢，她呢？前路迷惘，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

　　決定了的事，就不能回頭。歎了一口氣，從今以後，她就是阿蠻。

　　她扯開嗓子叫：「來人啊，快來扶我回去，嫵音跑了。」

　　應聲而來的幾個小宮女，都是新征入宮的，也不懂得什麼禮儀和規矩，竟然拉著她就往回走。她也沒說什麼，國已破，還談什麼禮儀呢？悲矣！連肚子都填不飽了還要禮嗎？但是從今以後，她要守禮，守著公主的禮節。一切都不能馬虎大意，稍有不慎，代價可不是她付得起的。

　　坐在寬大的花轎裡，嫵音用手帕擦掉臉上的濃妝，白玉般的臉露了出來，像是初生的新月那般純淨美麗，柳葉般的細眉、瓊鼻和朱唇，輕輕一笑，淺淺的酒窩讓人癡迷，如碎玉的貝齒細細排齊，更讓人讚歎的是她的眼，像一汪秋水一般醉人，盈盈一笑如彎月一樣。不同于公主光華四射的美，她是那種淡淡而高雅的美，像是優雅而又清淡的白色花兒一般，得天獨厚。但是，在皇宮這樣的環境下，她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她知道在宮裡生存，姿色萬不能太出眾了。何況跟著的是最受寵的阿蠻公主，更不可以比主子更美。擺在身邊的人，是用來襯的，不是用來分開視線的，聰明的她，怎麼會不曉得藏起來呢！原本的細眉總是被她畫得又粗又難看，還特意將櫻桃小口塗得又紅又豔，大得可以嚇死人，別說是異性，就是同性也不會想多看幾眼。如今卸下了這副醜妝，展現的則是美得像秋水一樣純淨的容顏。

　　她是不是該笑，本來畫醜妝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沒想到現在卻救了公主。她也很無奈，為報恩她要代公主出嫁，可她為什麼總是在代替別人？她不知道，她活著是為什麼，她的生活裡似乎沒有自己。

　　夜，越來越沉，四周靜悄悄的。一聲聲狼嚎讓隊伍驚了起來，隱約的火光中，還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黑暗中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貪婪而又兇狠。那是狼群，眾人驚懼了起來。

　　嫵音讓人點起更多的火把，這樣能使狼不敢貿然進攻，也能安撫他們驚慌的心——狼的嚎叫威脅著這些剛經過戰爭和死亡的人群。

　　遠處，似是馬蹄的聲音傳來，一聲聲的吆喝更讓這些人捂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這是蒼國的送親隊伍。」有人大叫著。

　　「這倒有意思，聽說蒼國的阿蠻公主國色天香，本王倒想會一會。」清朗好聽的聲音響起，還帶著一種玩味的語氣。

　　「饒命啊……」人還沒有到，竟有人跪地求饒了。一個人跪下，更多的人就跟著跪了下去。

　　馬蹄往前踏的聲音，一步一步地朝著花轎而來。嫵音的手縮進了衣袖，那裡有一把剪刀。轎簾被人掀開了，她可以感受到那個人的呼吸就在頭頂之上。一把彎刀極快地貼在了她的臉側，冷冰冰的，讓她體會到死亡的迫近。

　　大紅的繡帕被彎刀挑開來，她的臉落入一雙幽深俊美的眸子裡。很俊朗的人，卻是來者不善，明明知道她是蒼國的阿蠻公主，居然還敢這樣大咧咧地挑開新娘子的頭巾，這是不吉利的。只是送親的隊伍中，並沒有人敢站出來反抗。

　　他的氣息是駭人的，他帶來的人很張狂，任誰也不想拿命去賭。

　　「還真的是雅致的美，倒是便宜了那老傢伙。不過落在我完顏風的手裡，必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細細地看著，他充滿邪氣地笑道。

　　嫵音定定地看著她，眼睛裡沒有害怕。她知道，害怕不能改變什麼。這個男人叫完顏風，是契丹的二王子。他雖然話說得那般邪惡，可他身上是那種自然的氣息，俊美的五官看得出他是個相當理智的人。如果花天酒地、只好女色的話，就會和二駙馬一樣一臉的黃濁。火光下，只看到他的眼睛很幽深，卻不是可怕的。若是真要傷害她，只一刀劈下來就夠了，何須還要說那些話？

　　一班人聽到這樣曖昧的話，都嘿嘿笑起來，甚至對別的宮女動手動腳起來，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哭聲，卻沒有人敢反擊。

　　嫵音看著他，平淡地說：「你想怎麼樣？」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並沒有他意料中的那般驚怕，讓完顏風更覺得有意思起來，眼裡生出讚賞之色。這個女人這般聰明和鎮靜，看來真是公主了。完顏風的眸子笑起來，「好美的公主啊，你說我想怎麼樣呢？」

　　「你眼裡是正氣，神明清正，必不會想什麼苟且之事。你是想讓我受辱，然後狠狠地打擊天朝的顏面。」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真讓人覺得怪異。既然知道了，還會不害怕？從神色看，也不像是強撐的。今兒個，要不是大哥沒空，來劫花轎的就不是他了。這麼聰明、美麗的女人，他還真不捨得傷她分毫。他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怕？」

　　嫵音笑了，笑得雅而不媚，「請問二殿下，怕有用嗎？你決定了的事，還能改變得了嗎？」

　　「啊……」有宮女的尖叫聲，然後是衣服被撕裂的聲音。窩囊的侍衛竟一聲也不敢出，更別談去阻止了。

　　哭聲一陣緊似一陣，她知道，她無法改變，如果不冷靜面對，那麼她很快就會是下一個被淩辱的角色。所以她沒有出聲救她們，這是各人的命，她無法改變。

　　男人粗魯的聲音響起：「哭什麼哭，想掃老子的興嗎？！一會兒我們二王子幹掉你們的公主，你們就跟我們回去，消消火也不錯。」淫笑聲難聽至極。

　　嫵音擰起了秀眉，這小小的動作也被完顏風看在眼裡，他打了個響指，「我們只劫阿蠻公主。」不知為何，他不想讓她皺一下眉頭。天朝和蒼國的人對契丹都沒有什麼好的評價，總認為他們是狼子野心，燒殺奸掠無所不為。或許別人是這樣的，但他是堂堂正正的契丹二王子，不能和別人一樣，他從心裡不喜歡這樣。要，就親手奪來，而不是恃強淩弱。

　　他挑挑眉，他眼裡有一抹深沉，微微的邪笑在眼裡閃著，「阿蠻公主，你得跟我走了。」也不下馬，大手一攬，就將她從大花轎裡抱了出來。有力的手竟然握著她的纖纖細腰，高高地舉了起來，有些炫耀之意，契丹人發出一陣陣歡呼聲。然後，他就將她放在馬背上，不是坐而是橫放著，得意地看著那些畏縮的目光。

　　他一傾身，就將她的嫁衣撕開，露出裡面的白錦服，不帶任何感情的唇印上了她的臉，輕吻一下她的唇。腳下一使力，一夾馬腹便飛奔離開。

　　不甘心的契丹人終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沒有動任何一個宮女，就騎上馬跟了上去。良久，送親的隊伍才清醒過來，宮女們都抱頭痛哭，直喊著要回去。有些人主張去天朝報個信，到那裡謀生；有些人經這一嚇，已有了回轉之意。思來想去，更多的人還是要去天朝，總好過留在蒼國等著餓死。

　　沒有人會擔心阿蠻公主的生死，他們知道，他們根本無能為力。公主這一去，必是要受盡淩辱了。誰也不敢再在這裡過夜了，由大膽的人帶頭，抬著空花轎，前面的人拿著火把將狼嚇開，連夜趕往天朝的邊境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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