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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秦思思本來一直都不確定,可是她發現從白馬寺回來之後,夏侯春穆一句「阿彌陀佛」都沒說過。更確切地說,是連一句話都沒說過。而且眼睛好像一直在尋找著什麼,那肯定就是在找那位神秘女子啦!

  秦思思把大雄寶殿內發生的事情和談滄羽簡略地說了一下,後者聽後也忍不住展顏微笑。

  「夏侯春穆只是想為夏侯家念經超度罪過,出發點是好的,只是方法用得不對。沒有必要犧牲自己,更何況還會給家人帶來影響。」談滄羽歎了口氣,他們此時正穿過獨孤府門口的大廣場,通過偏門進入獨孤府。獨孤府的正門只在獨孤家主親自出入時才會開啟,而今晚並沒有能讓他老人家親自出來迎接的賓客。其實蕭潤皇太子的身份肯定夠格,但是第一他並沒有公開亮出身份,第二他名義上還是皇帝通緝的罪犯,所以大家也就都睜隻眼閉隻眼,當作不知道罷了。

  「夏侯小和尚又不是從小就出家為僧,過不慣清苦日子的。若真是讓他剃度,恐怕他自己也會受不了。」秦思思瞥了眼跟在他們後面、眼睛四處張望的夏侯春穆,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容。她也不是沒想過用其他方法刺激他,譬如逼他喝酒吃肉之類的。不過想想,他自己就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怎麼可能沒有嘗過酒肉的味道?所以只好從他對佛經的理解來切入,沒想到卻誤打誤撞地讓他遇見了心儀之人。喏,說錯了,還沒遇見呢!準確地說,只是看到了一個背影而已。

  秦思思頓時覺得夏侯春穆這樣的癡戀不會有什麼結果的,畢竟只是聽到了聲音,看到了背影。若是他這輩子就這麼執著地找下去,那可怎麼辦?誰能保證那位女子正值妙齡,沒有婚配?萬一找不到又削髮遁入空門了怎麼辦?雖然她想勸,卻又無從勸起。

  「由著他去吧,姻緣天註定,躲也躲不掉的。」談滄羽歎了口氣,淡淡地說。夏侯春穆還好,至少知道自己傾心的女子是活在這個世上的,並且就在洛陽城內。而他,雅兒早就離他遠去,若不是為了達成她最後的夢想,恐怕今日跪在佛前請求剃度的那個,應該是他才對。

  秦思思自然知道他是為什麼事情而糾結,索性刻意放慢腳步,和前面帶著他們的獨孤家侍女拉開距離,「快告訴我獨孤夫人是怎麼回事,她真是不許獨孤家主納妾嗎?」

  這時他們已經穿過了前三進的主宅,往後花園走去。獨孤府大得嚇人,若不是有人帶著前行,初次進來肯定會迷路的。

  談滄羽本來也極其不願在人家地盤上嚼舌根,但是秦思思一會兒恐怕也要面對獨孤家的人,他來之前忘記幫她備課了,「獨孤夫人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相反,還是本朝婦女的典範。」

  「嗯?」秦思思怎麼聽著都覺得像是反話,心想不會是談滄羽刻意在獨孤家吹捧對方吧?

  「獨孤夫人鼓勵獨孤家主納妾,還常常因為自己不能為獨孤家留下子嗣而自責不已,主動為夫君挑選良家女子為妾。當然,這是外界給獨孤夫人的評價。」談滄羽侃侃而談,忽然間話鋒一轉,聲音也低了下來,「但是實際上,也有傳言說獨孤夫人最善妒,可是這種說法並沒有多少人支持。但這事我娘曾經和我閒聊的時候提起過。」

  秦思思知道精彩的地方到了,連忙聚精會神地湊到他身邊。

  「我爹娘兩人非常恩愛,爹爹更是沒有納妾,我和四個哥哥均是我娘所出,這在朝廷內外都是極為少見的。一日我曾和我娘親談起過獨孤夫人,我娘佩服不已地說,獨孤夫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會做人。由她主動安排進入獨孤家門的妾室,自然都對她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而獨孤家主自然對這樣的女子厭煩至極,頂多留宿幾日便毫無興趣。而獨孤家主自己看中納入房中的,大都是恃寵而驕的女子。獨孤夫人對她們以禮相待,佯裝與自己平起平坐,暗中卻誘導對方與閥主產生分歧,使其養成驕橫的習慣。落在下人眼內,那妾室自然就是毫無風度的潑婦。獨孤家主又怎麼會長時間喜愛這種女子呢?而對於兩法都不上鉤的姬妾,她就暗中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勢必造成矛盾。即使僥倖沒有兩敗俱傷,也是失和。這樣獨孤家主一步入姬妾的房門,迎接他的就是滿肚埋怨與愁眉苦臉,一踏進夫人的居室,迎接他的卻是和顏悅色。留在誰那裡更多一些,顯而易見。而聰明一點的女子,在進入獨孤家之後不久,自然也會看清楚這裡的態勢,又怎會與獨孤夫人對抗呢?」談滄羽深有感觸,學著當日自己母親的語調,一一道來。

  秦思思還是頭一次聽他談起自己的事情,聽到他的這番話,她才知道世家大族的複雜。不過這應該也和獨孤家主的能力有關,否則有過這麼多女人,卻只得獨孤大小姐一個女兒,這也是命啊!

  「所以獨孤夫人並不是簡單的人物,而她的女兒更不是普通女子。端看這次詩會的規模,便知道她在獨孤家中的地位如何。據說蜀地宋家、太原李家都有派公子前來求親,再加上恰逢其會的夏侯春穆和野心勃勃的突厥葉家,這詩會居然成了各大勢力的角逐場。」談滄羽歎了口氣,他對這場詩會真是忐忑萬分,尤其,他對秦思思的表現沒底啊!更何況她已經因為一首詩惹怒了獨孤夜月,恐怕今天後者會集中火力來對付她。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談滄羽剛剛轉過這個念頭,就發現他們對面來了一隊花枝招展的女子,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女子穿著一身紅衣,明豔動人,而且額間畫著一個金色的月牙,正是獨孤家的大小姐獨孤夜月。

  她的姿態無比驕傲,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她確實有驕傲的本錢,無論是相貌,還是家世。

  他們兩隊人在一座小橋上相遇,小橋非常之窄,必須有一隊人停下腳步相讓,才能通過。

  談滄羽還未想好該如何措辭,這兩隊人就已經王見王了。

  獨孤夜月用她那對細長的鳳眼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秦思思,從鼻子裡哼出一句話道:「我從不給身份低賤的人讓路!」

  談滄羽眼睛一眯,知道獨孤夜月這是蓄意找碴!但是他卻沒有立場說話,因為對方現在指名要為難秦思思。

  秦思思看著盛氣淩人的獨孤夜月,伸出手攔住了被氣得要發作的蕭潤。她知道怎麼對付這樣的人,這種程度的挑釁,對於她來說不是小菜一碟嗎?

  想到這裡,她笑得像花一樣,非常誠懇地問道:「獨孤大小姐,您剛剛說什麼?」

  獨孤夜月不耐煩地搖著團扇,眼睛都已經瞥到天上去了,不悅地說:「我從不給身份低賤的人讓路!」

  她身後的女子紛紛抿嘴偷笑,她們都是洛陽顯貴家族的小姐,自然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等著看雅公主的笑話呢!無論雅公主忍受不住暴露身份,還是她隱忍避讓,都有好戲看呢!

  誰也沒想到,秦思思居然溫和地笑笑說道:「真巧,我和你正好相反。」

  說罷,非常禮貌地往回走下了橋,站在橋頭等著獨孤夜月先過。

  獨孤夜月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向前過橋則承認了自己是身份低賤的人,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原路退回去豈不是更加沒面子?

  蕭潤在秦思思後面,悄悄地朝她伸出了大拇指。他真是佩服死這女人了!不動聲色便把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中。

  談滄羽則看著秦思思的側臉一陣恍惚,想把她和自己記憶中的身影重疊起來,有點像,卻又有點不像。

  夏侯春穆則一門心思地踮高了腳尖,往那群女子中間看去,想從中尋找他記憶中的神仙姐姐,可惜卻沒有一個看上去很像的。

  獨孤夜月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知道她再在小橋上躊躇不決,會被人看笑話得更厲害。只好帶著一群女子,恨恨地向前經過秦思思的面前,甩袖離去。

  秦思思過足了癮,這才踏上了小橋。

  雖然在人家地盤上如此囂張不太明智,但是人家現在都騎到她頭上來了,不發威難道讓她當病貓啊?

  有很多人看到了剛才那一幕,流言傳播的速度遠遠超出秦思思的想像。在她向詩會舉辦的地方前行時,一路根本無人敢阻擋。

  「皇姐,看來現在沒人敢讓你讓路了哦!」蕭潤顯然心情不錯。對於皇家來說,世家大族就是一塊啃不下的大骨頭,但是究竟氣焰有多麼囂張,他也沒有很深的感觸。今日他一進獨孤府內,就被這裡幾乎媲美皇宮的恢弘氣勢壓得十分不爽,沒想到那尊貴的獨孤大小姐卻被秦思思一句話就打發走了,他心裡那個佩服啊!所以這聲「皇姐」,叫得是絕對有誠意。

  可是卻把秦思思叫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趕緊低聲叮囑道:「別管我叫『姐』,會把我叫老的!」

  「哼!」蕭潤撇了撇嘴,本來崇拜的心情去了一半。這女人,根本比不上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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