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原來是這樣啊,我自是不會拒絕靜琳的這個要求,只是那些京都的王孫貴族也太過放肆了些,在這樣的地方做出那種事就不怕褻瀆了神明嗎?春意闌珊,我卻是心如止水,水月庵的前庭後院都飄滿了落花,我所有的希冀似乎也隨著春花凋零了。

  夜半時分,卻聽得門外一陣異樣的響聲,靜琳驚醒過來像只受傷的小獸般依偎在我身側,我警惕的披上長襟手中執起桌上的剪子,窗上已隱隱印出個人影來,我屏住了呼吸沖出門外,不管不顧的紮向了門外之人,聽到一聲低沉的呻吟,剪子自手中滑落,映入眼簾的是一名青衣男子痛苦的捂著右臂。

  他只留給我一個側臉,然而正是這個側臉卻叫我覺得分外眼熟,只是一時又記不得了,靜琳也自房內沖了出來,見到那名青衣男子卻是放下一身防備,反倒是走至男子身前小心檢視傷口,蹙著眉關切的問道:「居士,怎麼是你呢傷得重嗎?」

  白月光下,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顯得更為蒼白,看得出來他面上痛苦的表情,絕不僅僅是我方才的那一剪子,見得靜琳對他的態度,便猜得出他們二人一早便是熟識,當下也就不如早先那般警惕了。示意靜琳將此人扶進了我的禪房,原本這樣是不十分妥當的,但事出突然,再者若是給什麼人見到閒言碎語的自是免不了了。「大哥,這是我青筠姐姐,這幾日水月庵也不太平,所以青筠姐姐才會不小心誤傷了大哥。」靜琳一邊替那名男子包紮傷口一面又向他解釋道,我雖不知此人來歷但聽得靜琳這樣說,便也是在一旁歉意的一笑。此人的身份一時間也看不出個所以來,雖說但憑那一身青緞便看出來頭不小,只是倒也不似尋常王孫公子般輕浮。

  待靜琳將他手臂上的傷處包紮完後,他卻執意不讓靜琳再處理他肩頭的傷,肩頭那一處雖看得並不真切,然後衣衫上已是印紅了大片,想是傷得不輕,究竟是遇上了什麼才會傷成這樣,既是這般穿戴又何以會沒有下人在身邊照顧周全呢?

  「冒昧一問,公子深夜這般狼狽逃至水月庵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此處已是水月庵與皇覺寺的範圍,這兩出分屬皇城禁軍管區,又是何人竟敢這樣大膽行兇。」不管怎麼說,深夜遇上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都是讓人不能心安的。

  「實不相瞞,在下乃是劍南一帶的商人,近些年才移居京都,而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親自從南疆進貨,正往京都回趕時卻是在山下遇上了土匪,這幫子土匪兇猛異常不僅搶了貨物還要取我性命,若非僕從捨命相護,在下怕也是難以逃出生天了。」許是念及那些犧牲地僕從。那名男子的眼中竟顯露出絲絲哀傷之情,相比較宮裡頭那些個遇事便推了下人們出去的主子來說。這份真情實在是太可貴了。

  靜琳替他斟了杯熱茶好言勸慰了幾句,又向我道:「青筠姐姐是不知道地,靜琳原是被一個戲班老闆買來的,而後戲班子生意不景氣班主便要將我們賣去青樓,彼時若非大哥相救。靜琳或者早就淪落風塵了,靜琳自幼孤苦承蒙大哥垂憐搭救本該隨侍大哥左右,但靜琳一直有個心願便是想著青燈枯佛侍奉我主,為神明時時添些香火。」

  畢竟都是些不愉快地事,屋內的似乎也正被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所籠罩,時候不早了靜琳口中的這個大哥終究是不能在我這常留的,最後還是決定讓他暫且去到靜琳地房間休息,那時的我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我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不過是個落難的普通生意人。但如果當時我能問一問他的名字,也許我會想起一切,也許當時我會立刻趕他出門。這樣也就沒有了後來的流言蜚語,這樣我也就不會再一次對人心這種東西絕望。可惜沒有如果。誰也不能再回頭。

  早間起身時靜琳早已不在身旁,房內依舊殘留著安神香的餘味。自從來到水月庵雖說日子是淒苦了些,但這裡近乎與世隔絕地寧靜卻叫我得以安然入眠。這幾日賭氣似的不再去皇覺寺抄經,然而仔細想想倘若真有人追問下來豈不連累了勿念大師,這便要尋了霜華一道去,走出禪房時卻瞥見窗櫺下有些香灰,許是哪個師傅又偷懶了吧,並未多想便朝著霜華的房間走去。

  皇覺寺大享殿內,空曠而幽靜,我便是在釋迦摩尼像地注視下,一遍又一遍的抄著心經。雖已開春,但天還是冷得嚇人,不一會手便僵硬了,連方化開地墨也重又凝了起來。此地比不得皇宮,沒有誰會記得我這個淑妃娘娘,皇覺寺原就少有人走動,而自從我來了之後勿念大師更是不准任何人前來大享殿打攪。於是這取水研墨之事便要親自動手了,我取過一盞小碟……

  「天樞只願菩薩保佑一家平安,求菩薩成全!」當我再回到大享殿時,卻見到一個信徒虔誠地跪拜在佛像前真心的祈願,難道誠心地供奉跪拜就能得到神明的庇佑嗎,或者他們所求的僅僅是個心安。走近了才發現此人不正是昨夜的那名男子嗎?

  「大享殿可不是常人可以隨意進出的,公子的傷尚未痊癒理當及早的回到京都找個大夫診治,怎還留在此處,既是遭人搶了錢財,這點我倒是可以幫得上忙。」清水滴在紫硯上慢慢化開,我輕輕磨了起來,爹爹以前常說做人其實就如同研墨,要慢慢咀嚼,細細品味。許是在佛門清靜地呆得久了,很多事也不再執著了,只是心底對未涼有著些許掛念。

  聽得聲響,那人回轉身來,他的臉依舊有些蒼白,想著昨夜裡我那一剪子多少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在下與勿念大師乃是舊交,今次既然落難於此便也順道要對大師他叨擾一番的,每回來到此處總要來大享殿內參拜一番,只為求個心安,不想卻是擾了抄經人的心緒。」

  聽得他這樣一說,我卻是拼命的忍住笑意,仿佛被留在這裡抄經並非代表著被遺忘,而像是回到了年少時光,淘氣的被先生罰抄文章一般,很多事情也許你站在不同的位置就會領悟到不同的東西吧。

  「雖然在下並不知道姑娘你為何滯留此處,但能在佛門聖地參悟佛經奧秘又何嘗不是件幸事,不知姑娘信不信緣分,在下與姑娘原就是見過的,或者說在下當時遇見的是被喚作公子的你。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姑娘對在下可還有點滴印象?」

  段天樞?那個胸懷大志的南關商人,那個景桓曾想邀來暢談的風流雅士,也是那個與皇甫聞人私交甚密的神秘人物,真的僅僅如他所說,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只是上蒼對我開的另一個玩笑。

  莫怪當夜便是覺得此人的臉這樣熟悉,原來就是當日陪同皇上微服醉夢樓時見到的那名雲南商人,只是若照著後來我與伊犁大人所見,他與皇甫聞人的關係看來並非一般,想必當日也是在圖謀著些什麼的,而今皇甫家淪落至此何以他還會逗留京都。

  「既是皇甫丞相的謀臣,如今樹倒猢猻散,皇上仁慈皇恩浩蕩才沒有株連丞相大人他,難倒段公子以為憑你還能在京都為他奔走些什麼嗎?」爹爹是個武將原本就無意在朝堂上與皇甫聞人一爭朝夕,若非皇甫家尋事,二哥又何需遠征南疆爹爹又怎會因為放心不下而請旨同往,如果不是這樣又怎會出來後面這許多的事,因著對皇甫家的反感,對於面前這個曾與皇甫聞人私交甚密的段天樞也沒有多少好感。聽了我的話,段天樞並未接話,只是自袖中掏出摺扇輕搖起來,扇面上寫著大大的四個字「千歲風流」,早年陪著爹爹練字,自是認得那扇面上的便是「張狂人」的狂草,且不論這扇子的來頭,縱是那千歲風流四個字世間又有多少人敢擔,再看那扇面上還沾著零星幾點血跡,該是在遇襲時沾上的,想這扇子也必定是隨身之物。他輕搖摺扇朗聲笑了起來:「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些,段某只不過一介商人,但有句話叫做朝中有人好辦事在京都想做大買賣的誰不都得找個靠山嗎,我與皇甫先生之間或者遠非你所想的那般,先生既對段某多多關照,段某自然也是要為先生他做點事的,不過你真的不用疑心。段某此回落難真真是個意外,不然難道你以為這裡還有什麼值得段某謀算地嗎?」

  我一時啞口,卻又聽他繼續道:「昔日小姐男扮女裝跟隨了伊犁大人一道出現在醉夢樓。而你們身邊那位怕也是聲名顯赫之人吧,倘若真如小姐所言皇恩浩蕩。依小姐的地位和身旁兩位貴人相助又怎會被留在此處罰抄經文呢?」

  對於段天樞的敏銳觀察不得不佩服,而正當我欲再與他辯駁時,卻聽得大享殿外一陣喧嘩,佛門清靜之地怎會忽地如此慌亂,原本我留在皇覺寺時連勿念大師都甚少見到。而今卻見得他步入殿內,只見他躬身向我一合手:「阿彌陀佛要施主受驚了,但請施主無需擔憂老納自會處理好這些。」轉而又向段天樞一頷首,「累得易安居士無辜受牽其中老納也是有愧在心,只是你我相交多年老納還有一不請知情,煩勞居士在事態平息前照顧這位女施主,老納自會另外再派座下弟子一併護送二位暫避於後山。」

  皇覺寺乃是皇家寺院,究竟發生了什麼需要我們暫避,與我一般疑惑的段天樞卻沒再多問什麼。只是隨著那十二名僧人護著我往後山地藏經閣去,沒曾料想藏經閣會坐落在這樣偏僻的一個地方,聽那些師傅們說這裡原是不准許任何人進入的。大概也正因為這樣,勿念大師才會覺得這裡對我們來說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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