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108)_葉曉狐

一〇八

　　茗曦本就是金陵人士。做出來地梅花糕自是與別處不同，近來她的手藝是越發地好了，從認識茗曦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一種預感，興許到頭來只餘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同時我又替皇后斟好了茶，遞了過去，正文便要開始了，我稍稍瞥了瞥身旁的那些婢女們，皇后便是會議過來。示意子矜出去燒壺熱茶，而茗曦也是識趣的一起去幫忙了。

　　來鳳殿的偏殿內一下子，只剩下了我們兩個。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靜，我輕輕歎了口氣。景桓地事我真不知該從何處開始說。但無論怎樣為了以後著想，眼下還是應當給眼前的女人有個心理準備。或者說直到這一刻我心中還在猶豫著，興許不知道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她還能擁有短暫的安寧，正如景桓所說的：當你知道了，就陪著我一道下地獄吧！

　　我終是沒再對皇后說什麼，只是提到了宸妃的事：「有件事姐姐也當有所察覺吧，近來有關皇甫丞相的鬧得是沸沸揚揚，而聽說宮中這位也好似開始蠢蠢欲動了，那天郁兒聞到了皇上身上的蘭花香，這樣的蘭花脂粉唯眾所周知乃是宸妃的摯愛，長此下去對皇上對整個內宮而言都不是件好事吧。」皇后地神色稍稍一怔，她在宮中的日子比我久得久，所見到的東西自然也是多得多，那麼她又怎會不知景桓對於宸妃還是有著留戀地，否則當日便不會僅僅只是將她禁足於承禧殿了。玉姐姐雖然犯下大錯，但終究是沒有傷人性命啊。

　　皇后點點頭，但面上仿佛是本宮早就知道了的神情，是啊這樣地事早已是誰人都能預見到地了，加之當日太后在晚宴上對皇帝所說的話，看來如果不出意外，宸妃被禁足地日子也快有個終結了吧！正待皇后想與我說些什麼的時候，子矜與茗曦卻是絲毫未顧忌到禮數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大膽，你們兩個也是宮中的老人了，怎麼這點禮數都不懂了。」皇后一拍桌子，那兩人立刻跪在地上，是啊，子矜和茗曦在宮裡的日子不短了，這又是在來鳳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令得她們如此慌張。

　　「皇后娘娘，這兩個婢女太沒規矩的確應該好好教訓，但不妨聽聽她們還有什麼說的，免得她們心裡不服。」我好言勸說道，我知道宮裡定是出事了，果然當子矜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後，皇后的臉色立時變得慘敗，我知道我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儘管我心中焦急萬分，但終歸還是要礙于皇后在場而不能飛奔過去，一心記掛著淩煙閣內那個恬淡如水的女人，子矜說淩煙閣負責守衛的兩個護軍，因為天氣嚴寒而在屋內生火，結果天乾物燥的不慎引發了一場小火，甚至累及淩煙閣也走了水。

　　眼見著皇后慌張而無措的神情，突然想到淩煙閣裡的那位興許是多心了吧，畢竟是血肉相連的親姐妹啊，皇后還是會緊張的。但是就算是姐妹，我和玉姐姐不也鬧到了今日的下場嗎，如果說是姐妹間的戰爭，那恐怕皇后與淩煙閣內的那位之間會鬧得更凶吧。或許皇后所緊張的並非是親姐姐的性命，那時候喧哥哥讓我留意有關前皇后湯藥的事，我也稍稍查出了些什麼有了些推斷，此時我不得不將這些又聯繫了起來。

　　是什麼樣的仇恨使得姐妹之間水火不容，又是什麼樣的微妙心理，使得她們彼此將對方視作噩夢，如果是在皇宮裡，同是皇帝的女人，那麼唯有傾軋才能坐穩自己的位置，甚至是爬得更高，在這場戰爭中早就沒有什麼親情友情，有的全是恨，有的只是恨！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炭味，少量的護軍與婢女們正在救火，遠遠的只望見淩煙閣的那位遠遠站在淩煙閣外，那麼多年來想必是第一次踏出這所冷宮吧，我不知道此時她會有著怎樣的心情，更不知道皇后在見到這個姐姐時的心情，其實我們都明白，親情早就沒了，這所皇宮令人沒來由得覺得膽戰心驚。

　　在這一場熊熊大火中，淩煙閣付之一炬，冷宮並非是從來就有的，而之所以被人們稱作是冷宮，大抵是因為住在這裡的人，這一生興許都要被那種寂冷慢慢吞噬，心便好似沉入了西伯利亞的冰河，冷宮之冷是緣於心啊。西廂房內的那位前皇后之所以不願出來，她說是因為自己怕死，只是像她那樣的人又何懼死亡呢，她只是害怕一朝踏出淩煙閣，又將與親妹妹爭鋒相對，她只是怕在失去了所有的東西後，連這一點點對親情的幻想都幻滅下去。

　　皇后遠遠的站著，面上絲毫不帶再見到姐姐時的喜悅，反倒是前皇后徐步而來慎重的向她的妹妹行禮道：「臣妾參見皇后娘娘。」而皇后也是立時回過神來親熱的攙起了這位姐姐，皇宮中的人都戴著面具，但皇后的表情轉換之快，還是令我乍舌。儘管不知在皇后面前該如何稱呼這位自冷宮走出來的前皇后，但我還是恭敬的行了禮。

　　但如此一來，不僅是這位前皇后的身份比較尷尬，連她的住處也不好安排，皇帝又不在京都，皇后原是屬意將姐姐帶回來鳳殿的：「姐姐，這些年來辛苦你了。」皇后的眼眶紅紅的，而那位前皇后的面上卻是淡淡的，這其中的細微末節也唯有她們心裡清楚。

　　遠遠的看到孟嬤嬤朝著我們這邊來，想來是太后那邊對此事有了什麼決斷吧，皇后也是低頭略一沉吟，看起來對這個孟嬤嬤似乎有些看法，但畢竟是太后的人，她也不好做得太過明顯。而孟嬤嬤在向我們一一見禮後，緩緩道：「太后娘娘有旨，傳召容貴嬪覲見。」想來這也是太后給這位前皇后的一個新定位吧。聽得茗曦說起過，這位前皇后在被冊為皇后前正是貴嬪的身份。而隨著她遷居淩煙閣，往昔榮華不再她僅僅是個寂寂深宮中恬淡的女子，從未想過要踏出那所冷宮，而今朝一場意外卻迫使那樣地一種平衡被打破了，今時今日只是容貴嬪的她。終於要重新開始面對這裡的傾軋。

　　見得容貴嬪無恙，我正欲轉身離去，孟嬤嬤卻是叫住了我：「婕妤娘娘請留步，太后地意思是邀請諸位娘娘一道聚聚。」畢竟是宮裡的老嬤嬤了，皇上雖是下了封妃地旨意，但究竟封妃的正式典禮並未舉行，是以孟嬤嬤對我仍是以婕妤相稱。

　　慈安殿內看來是一派祥和，太后慈愛的拉過現在的容貴嬪，什麼都沒說只是握著她的手輕輕握了握。眼神不能夠掩飾，那一刻太后眼中地憐惜一覽無遺，太后會這樣感慨也是不無理由的。皇后和容貴嬪的娘親正是這位太后的親妹妹，太后的兩個妹妹一個嫁給了淮陽王。一個則是嫁入了翰林院編修的容家。對於這兩個妹妹的孩子。太后這個姨媽自然是百般疼愛，而無論皇后寶座究竟是如何移位的。對於容貴嬪的淒涼境遇，她實在是不能夠不為之動容。

　　很簡短地一個類似於茶會性質的小聚會，妃嬪之間只是不痛不癢的說著些瑣事，但直覺上那並非是太后召了我們前來地真正用意，聚會終了太后只是喊住了我們幾個，余曉華哀怨的望向我，太后並沒曾留她，她過去地種種努力絲毫沒有得到任何地位上地肯定，而她自己不過是昔日玉姐姐用來對付宸妃的工具，僅此而已，曉華膝蓋上地傷怕是要落一輩子了吧，我只是淡淡的回之一笑，這個森冷的地方不需要同情，也容不下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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