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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人生長恨水長東

  乾興五年十一月初五,坐在廊下四周圍遊來蕩去的空氣中滿是初冬的寒意,這一天感覺原本閒散的宮人們忽然都忙碌了起來,早幾日便聽小蠻說是東越的使者要往京都來朝貢,想必就是這幾日了吧。雖已是初冬,但今日的陽光卻格外好,坐在廊下沐浴著暖暖的陽光,想來也是難得的清閒便更是愜意起來。

  正所謂美好時光總是短暫,還未看到人影,便聽著了小蠻的叫喚,這丫頭總是咋咋呼呼的,只是……每每看到她我便不自覺的想到了碧兒,她跑得氣喘吁吁的見我氣定神閑的坐著,更是幹跺腳:「主子您怎麼還坐這呀,東越的使者都過了西華門了。」因為聽說有東越使者要來,妃嬪們也一早是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孔雀一般,而我自料想以我的品級該是輪不到接見外使的吧。

  「蠻丫頭又何必如此緊張呢,東越使者前來來朝貢,咱們運氣好興許能分上幾件稀罕東西,又何必費神打扮起來呢?」小蠻並不搭理我,只是拉著我便往屋裡去,這在旁人看來一個婢女跟主子拉拉扯扯那就是天大的罪,然而暮菀宮中的婢女卻早是習以為常了。小蠻推著我在梳粧檯前坐下,我抬起頭,鏡中的人兒描著淡淡的翠眉,依舊淡然的神情那張臉一點都沒變,或者變的只是當初如瀑般的長髮,如今已在腦後挽做了髻;或者變的只是昔日那根古玉簪子而今卻換成了饅頭珠翠;或者變的只是從前那顆透明的心,今日卻變得越來越冷漠。

  小軒窗,正梳妝,我只是感慨昔日那個能夠笑得開懷的菀郁,卻成了現今銅鏡前那個素雅的小婦人。窗櫺上的圖紋倒映在我左頰,從來不曾留心原來窗櫺圖案竟然是……伸手輕輕撫著那些鏤空的圖紋,錦紫蘇的花形,景桓這也是你的絕望嗎?一早你便知道,你什麼都知道,對不對?

  「主子平時不愛打扮,而今裝扮起來倒好似換了另一個人。」小蠻的話打斷了我漫無邊際的神遊,曾經有個人也會像她這樣陪在我身邊,總是說很多很多的話,永遠笑得很好,是不是總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曉得要去珍惜,碧兒啊你在天之靈就好好看著吧!

  「哦?這樣好看嗎,那日後便要天天煩勞碧兒你了。」話語一出口,我們二人皆是愣在當場,我竟然隨口就蕩出了碧兒的名字,而在聽到碧兒的名字時,小蠻也是緊抿著下唇:「主子,碧兒姐姐她……小蠻頭一次覺得皇宮竟然是這樣冷的地方,這樣冷這樣冷。」我輕輕拉過她的手:「小蠻不怕,有我在。」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這樣只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受傷了。門嘎吱一聲啟開了,茗曦恭敬的行了一禮:「主子,順公公來了。」然而眼見屋裡的情形,她也是一臉的狐疑。

  我緩緩跟在安順身後,方才在暮菀宮中安順只說了皇上要召見我,我也不及問太多,但這樣毫無準備的前去心裡還真沒底:「順公公!~」

  前頭的安順停下腳步恭敬的回過身來:婕妤娘娘有什麼吩咐。」臨走之前絲毫沒有準備些什麼,但俗話說得好有財能通神,我瞬即自頭上取下一支玉釵遞了給安順:「這些日子以來也多承蒙公公關照,一直也沒機會好好謝謝公公,這支玉釵也可算得上是菀郁的一點心意吧。」像安順這樣品級的公公,想必早已是收好處收得手軟了吧,幸而這支玉釵倒也不是尋常之物。

  安順稍稍遲疑了一陣,卻還是沒有接過那根簪子:「婕妤娘娘興許是有所誤會了,此番皇上召見並無何大事,只是東越的使者向皇上提了個要求,說是想要拜見一下婕妤娘娘,娘娘自是無需太過憂心了。」不知是不是幻覺,在安順轉身的刹那我聽到他的一聲輕歎。

  這是我第一次在紫辰殿看到景桓,平日裡他總是親切的笑著的,而今日座上的他卻是一派帝王的威嚴,在我給他見了禮後,只見一名身穿高腰儒袍的男子向我走來,一口晦澀的漢語向我問安:「尹世哲參見娘娘。」一直以來也只是在書本上見過東越服飾,今日親眼所見也真真為那樣繁瑣的衣裳嘆服。

  「五年前若非貴國願意出兵,幫助我東越抵禦南侵的扶桑鬼子,想必在大胤的疆域圖上也定是再無東越這個鄰國了。」那時的景桓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吧,扶桑人入侵東越似乎也正是發生在景桓登基當年,爹爹於是奉太后之名率軍增援東越,誰都知道東越乃我大胤東部咽喉之地,而扶桑人的野心怕也不僅僅是小小的東越吧。說話間東越使者便一擊掌,隨行的女婢立時跪奉在景桓面前,手中托著一個長長的錦盒,尹世哲將錦盒打開,原來錦盒內裝的竟然是一張琴,只是這琴板卻是透明的。

  「琴身可是由玳瑁之鱗所制?」景桓對這張晶瑩剔透的琴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尹世哲也是抱以一笑:「尊貴的大胤皇帝陛下真是博學多知,此琴的確為十三鱗所制,在我東越十三鱗也代表著尊貴與至高無上,鄙人僅代表東越國主將此琴贈于大胤皇帝陛下。」

  「聽聞玳瑁是生活在海底的一種生活,據說此種生物的壽命長達一千五百年,玳瑁的鱗甲共十三片,鱗片晶瑩剔透,高貴典雅且萬年不朽,更有『海金』之稱。單憑捕捉玳瑁之艱難,以及鱗片之罕有這張琴也是價值連城啊,東越國主真真是費心了。」當初在東越志異上看到關於玳瑁的描述時,我就十分欣喜畢竟有哪個女子會不愛這樣的寶石呢,更何況如今看到的是一張琴板全由「十三鱗」所製作的琴,只是我去不敢奢望去擁有,通常好到極致的東西也必定是要招來禍端的。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這樣的話語似乎也不足以用來形容夜色下的崇明湖,而今夜湖邊這所新修建的園子裡,東越女子曼妙的舞姿更是與湖光相映成輝。次席上的尹世哲不時的回頭向我看來,興許是我這身裝扮委實過於稀奇了。

  原本只要有外使出席的宴會,後宮女眷皆是不得出席的,而自打我回到暮菀宮後,小蠻對東越使者卻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一直問個不停還央了我帶她去夜宴,對此我自然是無能為力的,只是對那個彬彬有禮的外使,以及那個瀕臨東海的國家我是否也是十分好奇的呢?

  如今我穿著高腰儒袍陪侍在一旁,不僅尹世哲頻頻回頭來,就連景桓也是時不時的就向我這邊看來,我將頭垂得更低了,雖然這樣穿著打扮的確很奇怪,但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好玩。

  戲臺上東越女子翩然起舞,台下景桓也是連連叫好,看多了戲臺上畫著臉譜的戲子們,越女們清麗的蘭指更是令人醉心,是不是也正如在皇宮中生活得每一個人,都在戴著屬於自己的面具,這面具景桓有、宸妃有、皇后有,而我也是一樣的,雖然與尹世哲相處的時間並不久,然而東越人的真誠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的。

  曲終人散,我與小蠻自然是要偷偷溜回暮菀宮的,還得留意是否有人瞧見,否則怕是要傳出暮菀宮的人竟然與東越使臣的僕從勾搭上了吧,這樣的誣賴我還真是百口莫辯。

  「什麼人在那裡?」身後傳來一個男聲,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聽腳步聲似乎來的人還不少,不能逃,逃了罪證就要被坐實了,正待我飛快的想著如何應對時,卻只聽小蠻搶先答到:「我等乃是尹大人的僕從。」她還學著尹世哲那種蹩腳的漢語腔調,若不是我們正值危機關頭,恐怕我就要噴笑出來了。

  「哦?僕從,為何見了我爹還不下跪,我爹乃堂堂大胤丞相是也,就連你們尹大人見了我爹也得三跪九叩的。」另一個聲音說道。皇甫聞人?慘了這些可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還是只耗子精,而我們也無從選擇,小蠻怕是也覺出了事情的棘手,我伸手去拉她時,她手心裡潮潮的,於是我們只得低垂著頭轉過身,學著尹世哲給景桓請安的樣子,也給皇甫聞人依樣畫葫蘆了一回。

  「這是對君主的禮數,老夫可受不起啊。」皇甫聞人大笑了起來,糟了難道我們是在禮數上露了破綻,難道對君臣行禮都是不同的嗎?雖然我們始終低垂著頭,然而月光下若細細的看還是能認出來的。回想起來百官退場出宮應該從東安門走,而此處是回暮菀宮的唯一通途,皇甫聞人絕不該出現在這裡,除非是他早有預謀的,只是他為何還不揭穿了我呢?又聽他繼續道,「兩位使者想必是第一次進宮,驛館可不是往你們那邊走的,既然與老夫遇上,不如就承老夫一個情一道走吧!」他要把我們帶去什麼地方,難道宸妃已經這樣迫不及待的想除掉我了嗎?

  「丞相大人請留步!」從長廊那一頭疾行而來的竟是尹世哲,第一次覺得他那蹩腳的漢語腔聽來如此親切,「丞相大人請留步,方才皇上召了鄙人聊了幾句,鄙人原也囑了兩個僕人自己先回驛館,興許他們是第一次進宮走錯了方向,如今正好遇上了就不用勞煩丞相大人了。」

  「哦,走錯了方向嗎?尹大人自己不要走錯方向就好。」這個冷冷的聲音正是自皇甫聞人身邊的那人發出來的,我偷偷的瞥眼望去,難以置信這樣森冷的聲音竟然出自這樣以為少年郎之口,這就是統領京都十萬禁軍的皇甫浮竹嗎?

  尹世哲沉吟半晌笑著道:「鄙人自認方向感極好,生平也甚少走錯方向,既然與這兩個僕從是一起來的,那自然也是要一道回去的,還請丞相大人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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