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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曾經滄海難為水

  乾興元年,南詔進犯我大胤南疆,平戎將軍赫連正清率眾抵抗,十數萬大軍卻為南詔巫祭師迦若之玄陰陣所困,主帥赫連正清終因寡不敵眾力竭而亡,此乃大胤歷史上罕見之敗仗,然戰報傳至京都,雍熙帝卻力排眾議,下旨追封赫連正清為從二品羽林將軍,聖意難測旁人未有敢妄言者再。

  ——《大胤紀年·將軍列傳》

  我定了定神,努力克制自己此刻不要再去想碧兒的事,於是勉力福了福身給宸妃見禮道,心中卻暗暗發下誓言,有一天我一定要爬得比你高。

  「臣妾聽聞赫連將軍的二夫人也是喜弄風雅之人,而當初赫連將軍也正是為二夫人的才情所吸引,想必菀妹妹的畫功更是青出於藍吧,上回見董修媛的扇面繪得是極美的,問了才知是出自菀妹妹的手筆。」她笑得一臉無邪,而她所提到的董修媛的扇子,令我又不禁想起了在淩煙閣度過的那些時日。

  「蘭兒,你想說什麼,過去的事已有了定斷休要再提起了。」景桓適時打斷了她,這的確是個令三人都尷尬的問題。

  「回稟皇上,蘭兒也只不過是聽聞菀婕妤琴棋書畫樣樣了得,尤其是畫功這才想讓妹妹也替臣妾畫一張,況且赫連二夫人的才情當初也是譽滿京都的,當初便是用滿屋子赫連將軍的畫像打動了我們這位將軍!就讓菀婕妤替臣妾與皇上畫一張吧!」的確,爹爹也曾玩笑著說道自己是折服在娘親的才情下,彼時爹爹在家族壓力下被迫娶了現在的大娘,我的娘親也並非市井潑婦,只得沒日沒夜不停的畫著爹爹的畫像,她是用她的愛記住了爹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寸表情。只是聽宸妃的語氣倒帶著幾分譏諷,更何況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個婕妤,又怎堪被放到與畫師一個等級,若她存心為難我便不該牽扯到我娘,原本她與爹就是被拆散的,如今倒好聽來像是使盡瞭解數,勾引了爹爹。

  「嗯,赫連二夫人的才名朕也聽先皇提及過,作畫一事菀婕妤以為如何?」景桓啊景桓,難道你不知道你身邊坐著的那個蛇蠍美人已經傷我很深了嗎,為何還要這樣處處包容她,那你又將我置於何地?

  「回皇上,作畫一事乃需傾注所有心力,畫人更是如此,對於他或她的一顰一笑定當銘記於心,而當初臣妾的娘親之所以能將爹爹的神貌畫得如此逼真,是因為她心中有愛有守盼,才會牢記,而臣妾亦然。」一時間水榭中的氣氛有些僵,「若是一不小心將明豔動人的宸妃畫作尖嘴猴腮的小婦人,那皇上就該降罪于郁兒了,臣妾可擔當不起。」景桓聞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宸妃也是面部表情僵硬,卻又不得不陪笑道。

  景桓原本囑了安順不必跟來水榭,如今卻見他乘著小舟往水榭這邊來,景桓卻是微微皺了皺眉。安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與平日那個做事穩妥禮儀周全的安公公判若兩人。

  「小順子,出了什麼事,給朕慢慢說~」

  安順還未緩過氣來,只是從袖中抽出一道摺子遞給了景桓:「回,回皇上,南疆,南疆八百里快報。」南疆戰報~~安順跑得這樣急又是滿面憂色,難道戰事不利?

  景桓的手很明顯已顫抖了起來,我從沒想過人的表情可以變化得這樣快,於是他帶著安順匆匆回了紫宸殿,他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看我的眼神會閃躲,情知南疆必是出了大事,沒有多問只是乖乖回到暮菀宮等著景桓歸來。

  「主子,菜都涼了奴婢去給您熱一熱吧!」

  「主子,夜深了您早些安置了吧,皇上想必是不會來了吧,要不奴婢去替您望一望。」我忙拉住了茗曦:「茗姐姐幫我準備斗篷和燈籠,我親自去看看。」茗曦沒有再多問什麼,她原想跟了我一道去,卻被我攔了下來。

  上書房內燈火通明,遙遙的就望見門上倒映著景桓在房內踱來踱去的身影,我輕推了門進去,他卻並不似往常那般歡喜,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甚至有些怕我,或者說是想回避些什麼。

  「景郎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郁兒或可為景郎分憂?」我攜了他坐下,又親自替他斟茶,他抿了一小口似是鎮定了許多,長長的歎了口氣:「郁兒,朕不敢見你,朕不知該怎麼去面對你。」

  興許他現在只是需要個聽眾,我不發一言的立在他身旁,輕輕的為他揉捏舒緩壓力,只聽他繼續道:「南疆八百里急報,說是我大胤十萬精兵,被困于南詔巫祭師所捨下的玄陰陣中,赫連正清,他率眾苦戰,卻終是力戰而亡。」說到最後景桓也開始哽咽起來。

  赫連正清,力戰而亡~~二叔……我實在不能夠想像,也不敢去相信,特別是在碧兒已經去了之後。雖說一旦上了戰場那就是死生難料,爹爹也一早說過跨上戰馬踏入疆場起,便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我卻很難不將碧兒的死與此聯繫起來,試問若是我出了任何萬一,爹爹又怎會不擔心呢?

  「這場戰役中,我大胤失去的不僅僅是主帥,更失了白水、新月等五座城池,區區一個南詔何以轉眼間變得如此強大,據報南詔軍主帥葉秋銘,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一時間我找不出任何言語來寬慰這樣一個孤獨的君主,很多時候站的高了真的很冷,縱然整個國家的子民都臣服在你腳下,你的心依然孤獨無助,這一刻突然同情起景桓來。

  「那皇上如今有何打算?」

  「平戎將軍赫連正清常年駐守南疆,為我大胤立下赫赫戰功,朕打算追封他為羽林將軍。」死後名罷了,對於嬸嬸和表姐來說一切虛名都已換不回二叔的性命了,我默然。

  「郁兒,朕明日已准了護國公與二夫人進宮來探你,今日你且早點歇著吧!」爹爹和娘親怎會突然來探我,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詳,卻只得福身告退。夜這樣黑,天知道我多麼害怕在這樣漫無邊際的黑夜中迷失了方向。

  未及拂曉,我卻是早早醒轉過來,窗外幾隻鵲兒飛過該是好兆頭吧,原本爹爹和娘親進得宮來探我,我該感到高興才是,只是為何如此不安呢?

  我早早的迎在暮菀宮前,娘親見了我便要迎上來,爹爹卻是稍稍拉了拉她的衣襟:「臣等參見菀婕妤,婕妤娘娘萬福。」

  「爹爹這一拜郁兒又怎受得起呢?」我忙攙了他們起來,爹爹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畢竟是在宮中,我雖是你爹爹但亦是臣下。」他邊說著邊向我身後的茗曦望去,爹爹深諳後宮中的陰暗,一個行錯踏差興許就會萬劫不復。

  將爹爹迎入前廳後,茗曦便領著小蠻與周耀佟一起下去了,這次大哥也跟著一道來了,娘親往四下裡張了張問道:「怎麼沒撿著碧兒呢,她陪著你進宮也有大半年了,怪想這丫頭的。」想必皇上之前也已支會過大哥,因而爹娘並不知曉碧兒已經去了的事。娘親早已將碧兒視如己出,我不敢想像她知道了這件事後會要承受多大的打擊,然而紙終是包不住火的。

  自進得前廳後,爹爹便一直盯著某處看,我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恰好望見櫃子上散落的白蠟燭,我垂下了頭心知該來的總會來的,即便我如今不說他們也總有天會知道真相的。

  「郁兒這些蠟燭是做什麼用的,別告訴我是用來照明的,宮中嚴禁任何形式的私下祭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爹的聲音並不大,卻句句扣在我心頭,我緊抿著下唇,死死纂著手中的錦帕,娘親一臉困惑的望著我,大哥卻在一旁勸說:「既然妹妹不想說,就別逼她了,妹妹一向都是有分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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