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32)_葉曉狐

三二

　　我緊緊拉著碧兒，生怕一個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在濃濃的夜色掩護下，我們一路狂奔，雖然驚動了許多侍衛，但東躲西藏的總算夢東園就在眼前了，遠遠望去園子裡黑漆漆的，小蠻還在做我的替身呢，想著那丫頭明明睡不著，又擔心的要死卻還是要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時而還打個呼的樣子，我便忍俊不禁，心中全然放下戒備。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當我半隻腳已踏入園子的瞬間，被這一聲大喝嚇到，於是忍不住回過頭去，如果我可以預知未來，那麼此時我一定會將自己的脖頸扭傷，而絕不回過頭去。在回頭的霎那，我看到了小路子，宸妃身邊的公公，但我不確定他是否看清了我的臉，也不確定他是否就能認出我來，碧兒見此情狀更是將我往園子一拽，重重關上了門。

　　「主子你可算回來了，奴婢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皇后原本是想邀了各宮主子們月下暢聊的，奴婢們推說主子身子不爽不能前去，皇后便差人來問了多次，還問要不要請御醫。」茗曦拼命壓低了聲音，我這園子內外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多少只耳朵呢。

　　「小姐還是快把這身衣裳換了吧，免得一會又出個什麼狀況~」我們三人疾步回了內屋，小蠻這丫頭也不知是不是真睡著了，總之她並未察覺我們三人進得屋內，碧兒於是一臉壞笑，輕手輕腳的撩起了帷幔，一手重重一拍小蠻肩頭。

　　小蠻大驚，蹬的坐了起來大喊著：「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聞言我們三人忍不住大笑起來，又不敢笑得太大聲，於是一個個捂著嘴捧著肚子笑得東倒西歪的。碧兒更是一戳小蠻，嗔笑道：「你這丫頭，一看就是賣主求榮的貨，白對你好了。」小蠻揉著惺忪的睡眼，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也難為這孩子了，原是在紫宸殿擔著美差，卻因我一時興起便被指了來跟我受罪。娘親說宮裡是最不能講情誼的地方，而喧哥哥也曾說過在宮裡講信任是多麼荒謬的事，然而我卻依舊傻傻的相信茗曦與小蠻是真心對我好的，不想去追問她們的初衷是什麼，很多人很多事越是瞭解就越是失望，何不抓住這短暫的歡愉呢？

　　「碧兒，你們回園子時可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今晚總有種被監視著的感覺，如今咱們園子內外的耳朵眼睛可不少。」茗曦滿面憂色，走至窗前朝四下裡張了張，又煞有其事的關好門窗。

　　碧兒聞言略一沉吟：「這麼說來的話，我倒是隱約想起來了，小姐，我們在園子門口遇上的，好像是承禧殿的路公公。壞了壞了，這下我們私自出宮的消息要被宸妃知道了，她定又要來尋小姐的麻煩了，後宮妃嬪私自出宮若給皇上知道了，那還了得。」

　　我早早起身，自被封做貴人後，日日向皇后請安是免不了的，但今日來鳳殿的子矜卻早早侯在了門外：「郁貴人，皇后娘娘想請您早些過去來鳳殿，你若是妥當了就隨奴婢走吧！」

　　「我家主子這就來，煩勞子矜姑娘了。」茗曦將幾張銀票塞了給她，子矜倒也含笑收下了。深秋，菊園的菊香已彌漫了整座來鳳殿，我隨著子矜往內殿走去，路上她悄聲對我說：「郁貴人未曾做過的事，自然是無需承認的~」她是話裡有話，但她的話裡音我卻是聽懂了，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踏入內殿時，已見得宸妃也在場，心下明白了幾分，皇后召了我來定是為了昨夜之事，茗曦在我入宮的第一天就教給了我，在宮裡面對任何人都要帶上自己的面具，即使遇到天大的事也要笑著，也不能讓人一眼便看穿你的心，我恰到好處的笑著，微微福身向皇后與宸妃請安。

　　「郁貴人你也坐吧，本宮召了你來，也不過是因為昨日去請你茗曦說你身子不爽睡著呢，今日想看看你好些了沒？今日的臉色看起來似乎也不大好啊，一會本宮傳了御醫去給你看看。」

　　「謝皇后娘娘垂愛，是菀鬱的身子骨不爭氣，掃了娘娘的興了。」經歷過昨夜的事，家中有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我又還怎麼睡得好呢？

　　「喲，郁貴人這副倦容倒是與陸昭儀有幾分相似呢，皇上看了不更喜歡了嗎？呵呵。」宸妃原本如銀鈴般的笑聲，此時聽在我耳中卻是那樣刺耳，「昨夜據侍衛們回報，說是深更半夜了還有個不安分的小太監在宮中鬼鬼祟祟的，只是追到夢東園便不見了身影，侍衛們也不好闖進園子去，我聽了可是為妹妹捏一把冷汗呢！那個小太監一路逃竄，手中還拉著個女子，有傳言說那名女子的身形像極了，妹妹你啊！不過昨夜皇后相邀下人已經回了說是妹妹身子不爽，想是也不會是那個隨著太監在皇宮中亂竄的女子吧。只是那太監鬼鬼祟祟的竄進了夢東園，不知妹妹園子裡可有丟了東西，又或者是園子裡的誰丟了心呢？」

　　「是丟了東西還是丟了心，本宮自會查清，宸妃的意思本宮明白，只是沒有真憑實據你這樣信口開河，也不怕閃了舌頭嗎？」皇后厲聲打斷了宸妃的話，既然她一早便召了我前來，那便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後宮中的女人多是非也多。只是我不得不佩服宸妃的那一套說辭，小路子明明看到了是我穿著太監服，卻硬要把我身邊的碧兒說成是我，不過碧兒與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身形也的確與我相似，怪不得落人如此話柄。

　　「給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望著身後那些鶯鶯燕燕們，心下不僅感慨即便是有那麼多妃嬪，能夠對皇帝真心相待的又有幾人，即便是曾經付出過真心，此時怕也早已冷卻了吧，皇宮的確是一個令人心寒的地方。那麼景祥呢，將來他也會妻妾成群嗎？看著寧若滿面幸福的樣子，景祥定是會好好待他的吧！

　　請安後，我與陸昭儀一同跪安往秋浣宮去，子矜卻是一路小跑追了上來：「郁貴人請留步，皇后娘娘說還有幾句話想單獨同貴人說。」陸昭儀笑著放開了我的手，只是在子矜轉身時悄悄在我耳邊附語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有瞬間的窒息，活在一個沒有信任的空間裡需要多大的勇氣與多麼勇敢的心啊，心有一瞬的崩潰，但我已無路可退，從來我就沒有過退路，從來也由不得我作主，深吸一口氣邁步隨子矜又回到了來鳳殿，心想皇后這樣做定是為了不讓宸妃有旁的想法吧，否則她大可方才就將我留下。

　　「原先，本宮見你對侍奉皇上一事毫不上心，以為你是自知身體有恙而無力承歡，卻不想你是心有旁屬。」來鳳殿多少有些壓抑，人來人往這裡的確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皇后攜了我往菊園行去。

　　「怎麼連皇后娘娘也同宸妃娘娘一樣想嗎？難道菀鬱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就會卑賤到要去和一個太監媾和嗎？」原來皇后召了我回來，還是因為昨夜的事。

　　皇后輕輕撫弄雛菊，笑出了聲：「且不說那是個真太監還是假太監，本宮看得出來太醫館的項大人對郁貴人可不一般啊，難道你們一早認識？」聞言我心中一寒，皇后這是在提醒我，宸妃的那些話可能會導致的後果，皇帝可以一而在的包容宸妃，並不僅僅是因為對宸妃的恩寵，以及宸妃背後的家族勢力，而是因為所有的所有都沒有超過他的底線，皇帝也是男人，無論一個地位怎樣尊崇的男人，他終究是容不下妻子與別的男人關係曖昧，甚至只是傳言，更何況我的夫君是皇上，是大胤的王。而此時皇后又突然提及喧哥哥，想必對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是一早摸透了，幸而她並不想我死，否則我早已是千瘡百孔了。

　　「回皇后娘娘的話，項大人的父親與我爹爹乃是摯交，菀郁與項大哥也不過是兒時有過數面之緣，項大哥又一直是爹爹的隨軍軍醫，如今和平年代，想是受了爹爹之托對我拂加照顧。」皇后面前還是與喧哥哥撇清關係的好，是為我自己也是為他。

　　「你是否一心對皇帝，與項竹喧又是怎樣的關係，昨夜的太監是怎麼回事，本宮都不想去管，只是本宮要你明白一件事，宸妃縱然再蠻橫，氣焰再囂張手中的權力再多，始終是大不過我這個皇后的。一國之後可廢、可讓就是不能退，也不會退~！」心中一聲冷笑，卻又不得不佩服起來，皇后這算是在拉攏我嗎？是在告訴我宸妃雖然專寵，卻始終是敵不過皇后的吧，皇后是要我看清後宮的局勢呢，應該依附誰，打擊誰！

　　「皇后娘娘的好意，菀郁自然領受！」菊園裡，我們相視而笑，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成功的締結呢？

　　回夢東園的路，突然變得這樣長，皇后分明已認定了是我做的，卻只是為了拉攏我而故意壓下此事，臨走時她曾暗示我，這件事必定是要有個人出來認的，意思是要我找個替死鬼，這種損陰德的事我又怎麼做得出來，正當我邊走邊想著皇后的話時，只見茗曦急衝衝的跑來。

　　「主，主子……碧兒那，那丫頭不見了。」她喘著氣，茗曦從來不會這樣失態的，只是碧兒常跑出去玩，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了，這些時日以來對於宮中的人和事，碧兒也是越來越應付得得心應手了，所以茗曦這樣說我並未放在心上。

　　「茗姐姐何必跑得那麼急呢，快坐下來歇歇。」我忙拉著她走進旁的亭子裡，「碧兒說不定又跑哪玩去了，茗姐姐何必如此擔心呢！」

　　「不不一樣，這回不一樣，對了，她一定是去了來鳳殿了，主子我們也一道去來鳳殿走一趟吧，不然碧兒就毀了，我們路上說。」我一臉狐疑的望著茗曦，她卻只管攙著我又走了回去，「今早您被子矜請去來鳳殿后，我們三人合計皇后定是為昨夜之事而召見主子，只怕宸妃更是會拿主子那身太監衣裳大做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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