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一九


  景桓將我放在軟榻上,而後在我身旁坐下,微微喘氣,那樣溫柔的注視卻令我手足無措,他伸手來試圖將我淩亂的劉海捋開,然而當那冰涼的手指觸到我的額頭,我不禁微微皺眉。

  「郁兒,你怕朕?」他並未將手收回,手指冰涼的觸感在我面頰遊走,我卻如同化石般僵在原地,「其實朕五年前就想這麼背著你了。」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櫺斜斜灑了進來,陽光下景桓笑的那樣好,如春風般使人感覺安心,我閉上眼,這樣的笑臉仿佛在記憶的某個深處,曾經出現過。

  「五年前?」午後的園子,處處彌漫著沙棗花的幽香,一張軟榻、此刻的景桓仿佛已卸下了帝王的袍子,宛若鄰家少年般,而我斜斜的望著他,聽他慢慢訴說一段冗長的故事。

  「郁兒可還記得五年前木蘭圍場的那場行獵,赫連青寒帶著喬裝的你,隨著我與景臻去獵一頭小鹿,當時我與景臻都對你箭無虛發的技藝大為感歎,景臻還被你氣哭了呢。」景桓繪聲繪色的描述著幼年時的那次行獵,我這才猛然醒悟,原來我們一早便是見過的,此刻的他笑得這般燦爛,似是沉醉在了無邊的回憶中,「當你從馬背上跌下來時,朕只想第一個沖過去將你抱起,但童年時的你十分調皮,我們幾個帝子都吃過你的虧,所以那一刻朕只稍一遲疑,便見你哥哥昭明將你抱起,你知道那一刻朕有多失落嗎?若是換做尋常女孩,這一跌定是要哭得驚天動地了,而你只是緊抿著嘴唇,愣是一聲不吭。興許就是從那一天起,你便住進了朕心中吧。」

  聽得他這一番話,我只覺面頰如被火燒一般,兒時的記憶就隨著景桓柔柔的聲音,一幕幕浮起在眼前,我也正是在那次木蘭行獵後對騎馬心生畏懼的,見我羞紅了臉景桓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一刮我的鼻尖,「郁兒,朕不能多坐了,今日還要去太后那裡。將心裡的話吐了出來,果然一身輕鬆啊,只是你日後莫要再躲著朕了。」

  「臣妾恭送皇上!」我起身一瘸一拐的送他離開。

  「郁兒是在下逐客令嗎?哈,好了好了,你歇著吧,需要什麼儘管跟陸昭儀說去。」

  ……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時光就只停留在這一刻,希望景桓永遠是這樣笑著的,希望這樣的笑並不是他的一副面具。只是景桓啊,我畢竟已不是那個十歲的郁兒了,若你心中有著對我的一絲情誼,何故在我們成婚當日還同宸妃膩在一起;若你真心願護我周全,何故將我禁足于淩煙閣飽受淒冷折磨;若真如你所說你只想見到我最豔麗的笑顏,何故將我的一身都鎖在這高牆之中?我們並非命裡註定,但終是要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廝守終生。

  「主子,方才您歇著奴婢沒好進屋稟告,安順方才來傳話說是今晚太后宮擺宴,太后娘娘欽點了主子前去。」我發現茗曦有些奇怪,今日她說話時總是低著頭不看我,聲音也是怯怯的,眼角似是有意無意的撇向床頭,我瞬間明白了這小妮子在想些什麼,定是那時景桓背著我入房令得眾人遐想連篇。

  「茗姐姐想到哪裡去了,他只不過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看你的神情,心中那個妄念應該……」

  「你都說是妄念了,不是嗎?」在茗曦走後我將那柄團扇取出,而又重重擲回箱底。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攜了碧兒往太后殿的方向走去,原本沒打算帶著碧兒這個冒失鬼,只是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心想著入宮這麼些時候了,她也該跟著茗曦學了不少了吧,一路也不忘告誡她,定要謹言慎行。還未入得殿去,只聽裡頭傳來一陣大喝,我與碧兒面面相覷,能在皇宮中這般放肆又有著這麼大嗓門的,除了那張大餅臉不做他想。

  「當時那個情勢急迫啊,眼看猛虎就要朝著皇兄撲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兩支羽箭『嗖嗖』直插猛虎雙眼,虎嘯響徹整座山林,皇兄這一回頭便看到了宛如女仙臨世般的赫連菀鬱。」那個在太后面前說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的錦衣男子正是景臻。

  「赫連菀郁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眾位娘娘。」我適時的走了進去向這一屋子的女人行禮道。也正好打斷了景臻添油加醋的演說,經景桓那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幼時我也算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時常拿這些帝子們開涮,只是不過五年的時間景臻竟高出了我這許多,容貌也與從前大不一樣了,想必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都未認出彼此來。

  「起來吧,過來這邊坐。」太后和善的邀我在她身邊的座位坐下,那是至高無上的尊崇,看得出來幾個沉不住氣的妃嬪紛紛向我投來嫉恨的目光,太后拉過我的手,「聽景臻那孩子說,在西山圍場你曾救了皇帝兩次,真是個好孩子啊,赫連將軍當真是教女有方。」她笑得很慈祥,興許是因為我救過她兒子的命,即便是尊貴如太后,也只不過是個尋常不過的女人,幾個孩子的娘親。

  「即便只作為大胤子民,拯救君王的性命也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啊,只是三帝子未免將此事說得有些誇張了。」我得體的回答到,這一次景臻倒是一反常態並未反駁了我,趁著空檔小心翼翼的環視殿內,既是家宴那個人也該在場吧。

  回轉頭去,四目相交,依舊是那張陰沉的臉,我猛的低下頭又轉過身來,頓時只覺背後兩道火辣辣的目光,那麼不舍將眼睜開,但忍不住偷偷回眼去看,心花迷離,靈魂出殼。

  人群之中的他依舊一襲白衣,即便太后設宴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身邊坐著的幾位帝子們熱鬧的喝著酒,但這些看來都似與他無關一般,我不禁要懷疑上燈節遇到的那個會溫柔的笑著的永郡王,究竟是不是景祥。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似乎都有意無意的回避著彼此的目光,但今日卻大不相同,他眼中射出的那兩道淩厲的眼神,卻叫我先敗下陣來。

  我扭過頭,故意不去看他,坐在太後身側我哪還再有心思去揣測他的目光,據說當年先皇駕崩,朝中幾股勢力都是蠢蠢欲動,正是眼前這個女人以她的魄力與才幹,才使得景桓牢牢的坐在了現今的位置上,這樣一個厲害的女人面前,我不得不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正當我回過神來,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陸昭儀身邊的順淑,朝我悄悄揮了揮手,這一望倒是發現今日席上多出了許多張新面孔。太后在邀了我同坐後,只不清不淡的詢問了幾句,便執起皇后的手囑咐起了旁的事,我挺直了背坐在那,卻恰好聽到幾個寶林間的閒聊。

  原來那幾個端坐在另一邊的女子,皆是此番西關大捷的功臣之女,呵,好一個功臣之女,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旁人眼裡我不也正因了爹爹的戰功,而被晉封為貴人的嗎?那些閒言碎語我也不是沒聽過,看情形這次太后殿設宴也不過是家宴,叫了這些功臣之女同坐,怕是又要充盈掖庭了吧。那幾名女子雖都垂低了頭,但透過那幾縷髮絲,一張張嬌麗的容顏隱約可見,怕是有人又將輾轉難眠了吧。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當那個穿著明黃袍子的男人出現在殿外時,除了太后這一整個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他朗聲笑道:「都起來吧,今日不過是幾個兄弟姐妹敘敘家常,沒那麼多禮數。」看來今日他心情不錯。

  「皇帝笑得這樣開心,可是遇上什麼喜事了,道出來也讓哀家樂一樂。」聽得太后這樣問道,景桓大步走了過來,我急忙將座位讓出,景桓並不看我,只是待我要退下時隔著寬袖,輕輕一握我的手,我大驚,他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隨即又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般,坐在太後身側,「今日突厥使者終於向我大胤呈上了燕雲七州的疆域圖,朕開心啊,那塊高祖皇帝未曾奪回的土地,終於又回到了我大胤的統轄。」

  「的確是值得慶賀的事,臣弟聽聞此次西關之戰打得煞是漂亮,赫連將軍可是居功至偉啊,為了我大胤的千秋基業臣弟敬皇兄一杯。」那個一直大大咧咧的景臻如今竟開始一本正經起來,那些王公貴族們聞言皆隨著他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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