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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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才露尖尖角 頭頂那一方天湛藍湛藍,皇宮上方幾隻大雁盤旋而過,我想知道那些倉皇南飛的雁兒又帶走了誰的思念。一過昭慶門便算是踏足了內宮,厚重的朱紅宮門「嘎吱」一聲啟開了,我不由得想起當年玉姐姐入宮前,嬸嬸曾意味深長地歎了句:「一入侯門深似海啊!」而日常也聽聞宮中生活甚是寂寥,姐姐入宮已一年,不知是否能夠承歡,而面對宮闈傾軋是否又應付得從容。二叔早早領命駐守南疆,嬸嬸一人淒清,也便隨了去,幸而母親倒是時常得閒入了宮去探望姐姐。這一年間,玉姐姐只晉了貴人,此後便再無封賞,既是君王又如何能夠長情,怕是明朝便忘卻了芙蓉帳內的溫柔。我謹慎的隨著母親走在甬道上,心裡卻真心祈願將來求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念及此臉上不覺一紅。 正值初夏,湖邊的垂柳越發得綠了,那一汪夏荷也是急急的悄然綻放,和煦的風拂過面上自有種說不出的愜意。這一年我方十五,母親拗我不過,只得攜了我入宮同去探望表姐,漱景宮內的玉姐姐是等候多時,乍見我們到來也是難掩心中喜悅,但喜悅也只是短短的一霎,隨後便收起了笑顏屏退左右,才拉得我們坐下:「菀兒是出落得愈發漂亮了!」對於容貌我一向自負,如今聽得表姐這樣誇讚,卻也是喜滋滋的,而後,母親拉了表姐在廳中說起了體己話,我卻百無聊賴,遠遠望見漱景宮後那個園子,景色煞是旖旎,不由得緩步走了去。 原來漱景宮的後庭竟還有這樣一汪清澈的池塘,朝著池中望去,卻對著塘中自己的倩影癡癡的笑了出來,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伏下身,手指輕輕撩過水面,一絲涼意透過指尖傳遍全身,恰好一路走來早是渾身燥熱,四下張了張,這庭院本就淒清,又正值午時,想是不會有什麼人來,於是乾脆脫了鞋襪將一小截腿浸入池塘中,真涼啊!我忍不住歡愉的踢起一池水花。 然而正是倍覺舒暢之時,卻忽覺身後多了一道陰影,急忙扭轉身去看,只見一名年輕男子立於我身後,著一身黛色便服,頭戴赤金冠,身材挺拔,面目極是俊秀,只是不作聲打量著我,這身裝扮倒是瞧不出個身份來。然而慌忙之間,我也只好立刻起身,拉低了裙擺試圖遮住裸露的腳踝,女子的腳踝是旁人輕易不得看見的,更況一個陌生男子。 許是看出我的窘迫,他輕笑道:「你是哪個宮裡的,怎這般悠閒,見你的衣著打扮倒不像個下人?」 雖然事出突然,但我畢竟也是臨過場面的人,於是整了整衣衫,不卑不亢的迎上了他探尋的目光,見他的衣著長相或許是某個皇親國戚,又恐方才的魯莽給玉姐姐惹了麻煩去,於是福了福身,道:「回主子的話,奴婢在凝香閣當差,日常陪著帝姬念書。」倉皇間我只得胡謅一個身份,反正他日也定無緣再見,倒不怕他拆穿了我,至於凝香閣則是聽娘親提起過,帝姬伴讀的打扮自然與普通宮娥不同,想必他也不會特意跑去帝姬那查問。 「哦,原來是順淑帝姬的伴讀呀?」他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然而卻不知為何他眼中那抹笑意,令我十分不舒服,恰好見到不遠處一列身披黃緞衣的侍衛朝了這邊來,我於是道:「奴婢出來許久了,帝姬怕是要差人找了,奴婢告退!」男子輕輕一揮手當是允了,那一揮手倒是氣派十足。走開一段距離後再回頭,只見方才那些侍衛跪了一地,而他只是輕笑著搖了搖頭。正當我望著他時,卻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我於是立刻扭過頭朝著漱景宮的方向走去。一路還盤算著,見那些侍衛的反映,想必他該是個親王什麼的吧,幸而方才總不算太失禮,然而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總令我捉摸不透。 回府這一路上,娘親可沒少數落我,在宮中不該亂跑,若是惹出什麼亂子來不就害了表姐嗎。我一直點頭稱是,娘親的嘮叨可是連爹爹都大呼頭疼的。我們回府之時,爹爹早已回到府上,只一臉的憂心忡忡,在家中唯一和爹爹說得上話的,也只有我與哥哥了。爹爹一向樂觀,臉上也甚少顯露憂色,莫不是府上將要遭遇什麼災劫? 「爹爹是怎麼了,怎這般神情?」我一邊問道,一邊信手拈了幾撮茶葉放入杯中,斟上水,瞬時房內彌漫開一股悠悠茶香,雨前龍井,爹爹的最愛。 而爹爹卻只是歎氣,放下茶盞,輕輕擦拭著牆上那柄七尺青峰劍:「西邊戰事不利啊!」 我聞言一驚,爹爹莫不是又要出征了吧,好些年不曾看他擦拭寶劍了,然而一個武將,帶兵打仗也是常有的事,卻也從不見他如此傷神,莫不是這次的敵人十分棘手?我於是也在一旁坐下:「爹爹要往西邊去了?」 「嗯,早朝時皇上已經頒了旨了,唉,區區突厥蠻子又有何懼,我只是擔心這件事另有文章啊!」原本女兒家是不該過問政事的,但爹爹卻從不避諱,時常也拿些行軍之道亦或朝堂之事與我閒聊,只聽他接著道,「郁兒,你可知道駐守在西疆的是永郡王啊,他所率領的正是咱們大胤最強悍的軍隊,且不說這支軍隊有十五萬之眾,單是永郡王僅率三十鐵騎勇奪沙洲,一刀斬突厥右賢王于馬下的威名就足以震懾那些蠻子,但如今皇上卻要派了我去增援,還遣了安公公同行!」爹爹沒有把話接著說下去,但雙眉卻是鎖得更緊了。 我爹爹赫連正德,大胤的第一戰將,那是先祖皇帝親授的榮耀,直到當今聖上登基,雖然也賜予了赫連家無比的榮耀,但想必皇上也意識到,我的父親已是五十開外的人了,幾次邊疆戰事也都不曾派了他去,而這次面對實力並不算強大的突厥卻……我明白爹爹為何如此遲疑,他自然是不畏戰死沙場,但我知道他怕的是暗處的冷箭,作為一個武將,戰死沙場是榮耀,老死囚中是遺恨。聽聞爹爹一席話,我也不禁皺起了眉…… 明日爹爹便要啟程,皇上又賜予了他護國公的封號,故而前來道賀之人是絡繹不絕,但得知爹爹又將遠赴邊關,娘親的臉色卻並不怎麼好,淡淡的。一個婦道人家總是希望丈夫陪在身旁,戰事一起便是生死未蔔,在她眼中這些個賞賜倒像是一張張催命符。 這一晚,府上好不熱鬧,平日裡與爹爹交好的幾位大人爭相向父親敬酒,席上更是坐著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睿親王。今夜,爹爹面上全無當日煩憂之色,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酒,然而卻見杜全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在爹爹耳邊說了幾句,爹爹便立刻向門口迎去,整了整衣裝一副恭敬的樣子。 只聽門外傳來一聲尖尖的,拉長的聲音:「聖旨到——護國公赫連正德接旨!」 乾興五年,突厥部落首領阿史那,興兵二十萬進犯西疆重鎮沙洲,永郡王景祥率十萬部眾奮力抵抗,雍熙帝遂派護國公赫連正德領兵前往增援,安順海被點為欽差隨同前往。同年,赫連正德之幼女赫連菀郁被冊封為多羅宗姬。 ——《大胤紀年》 總覺得今日的天亮得特別早,碧兒早早就伺候了我起身,望著銅鏡中的那個自己,梳著精巧的髮髻,髻上斜插著一根紫玉簪,身上穿著件孔雀藍寬緣,藕荷色紗地那鏽金蝶紋長裙。這身裝束倒與宮裡的帝姬們無異,碧兒還打算接著往我頭上插些珠翠,我卻輕輕擺手,日常隨意換個髻就算了事,今日這裝扮已叫我的腦袋不堪重荷,於是連連向碧兒討饒:「我的好碧兒,放過我吧,再裝扮下去怕是這頸要折了去了。」 「小姐您就忍忍吧,這回是進宮,若再像你平日那般素面朝天,恐是要失了禮數的。」碧兒頗為同情的看著我,她是自小同我一塊長大的,自然知曉我原也是受不得這份「罪」的,但她今日這番說辭想也知道必是從娘親那學來的。望著一旁的珠釵華服,我只得輕聲歎氣,這些都是昨夜皇帝賞下來的,席上爹爹若有所思的接過聖旨,晨間才被封為護國公,而夜間封賞又下來了,這樣接二連三的封賞對於赫連家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但不管怎麼說,如今我卻是莫名其妙的被冊封為多羅宗姬,次日起進宮伴駕。 接我入宮的轎子一早便候在府外,當碧兒攙著我跨出門時,爹爹也騎于馬上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興許是清晨霧氣太重,爹爹不禁意的咳嗽了起來,不知怎的望著他兩鬢若隱若現的銀絲,鼻子卻是一酸。因為怕誤了入宮的時辰,故而不能遠送爹爹出征,當他駕馬一路往西,而我的車轎徐徐往東邊的延興門去,眼淚終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朱紅的宮門嘎吱一聲啟開時,我輕拭了眼角的淚,只是一歎:一入侯門深似海,而皇宮之深邃,更非侯門所能及,日後為人處世還是儘量避著些的好。 轎子在昭慶門前落下,碧兒撩起簾布來攙我,內宮的指引公公也忙迎了出來向我請了安:「多羅宗姬萬福,請隨奴才來!」 我微微頷首,扶著碧兒的手緩緩走入了昭慶門,這是我第二次入宮,然而這一次卻不知何時才能出去了,莫名的,有這樣古怪的直覺。 「敢問公公我們這是要去哪?」自踏入昭慶門我心中便一直忐忑,聽聞雍熙皇帝當年是用了些非常手段才登上大寶的,心中對這樣一個皇帝多少還是有些畏懼的。貴為九五至尊又為何要召了一個將軍的女兒御前侍奉,再加上玉姐姐的事,我對這個皇帝印象十分不好。同時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他給了赫連家這樣的恩寵不過是要爹爹在前線更賣命的殺敵,既然如此想必他定不會過分看重我吧,在宮中倒也可以時常與表姐見面。 「回稟多羅宗姬,奴才這是領著宗姬往秋浣宮去,昭儀娘娘想是侯了有些時候了。」指引公公停下腳步,回身畢恭畢敬的回道。 「如此便有勞公公帶路了!」我也是福了福身,所謂禮多人不怪嘛,人家雖然不過個指引公公,但人的際遇是很奇妙的,說不定他日還要仰人鼻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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