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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第五十六章 宛妃

  七月初二的下午,福臨再次將剛下課的玄燁召了去,想看看他又學了些什麼,雖對清如一直不聞不問,但這個兒子他倒是經常見,見了玄燁問其今日太傅教了些什麼。

  「回皇阿瑪,太傅今天教了兒臣一首《詩經》裡面的詩!」玄燁規矩的站在臺階下,仰頭看著坐在案後的福臨。

  「哦?是什麼詩,念來給朕聽聽!」福臨隨口說道。

  玄燁聞言點著小小的頭顱開始背了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福臨初聽還不覺得,但聽著聽著神色開始逐漸有些不對勁,他對漢文的造詣算得上是精通,不然也不能從子矜和子佩的名字中一眼就看出是出自哪裡,這首《秦風·蒹葭》所含的意思他自然也知道。

  待得玄燁背完後,他從案後走到前面盯著玄燁道:「這詩真是太傅教你的?」

  聽到這話玄燁看著他的目光頓時有些躲閃,但嘴裡還是應道:「是太傅教的。」

  「那你知道這詩說的是什麼意思嗎?」福臨沒在就這個誰教的問題上再問下去,而是問起了詩中的意思。

  玄燁微一點頭,將早已背熟在胸中的話說了出來:「這首詩說地是有個人沿著深秋的河岸尋找自己的意中人,也就是那個伊人但又幽遠難求,彎曲地河岸。崎嶇的道路,讓這個人雖然能看到伊人在水中地小沙洲上,卻觸摸不到她!」

  「不錯。這首詩的意思確實就是這個,不過你還小。意思知道了,但意境卻還不能明白,要等你長大一點才行,下次不要再學這些了!」福臨淡淡的說著,目光沒有停留在玄燁的身上。而是望向了一個不知明的地方。

  哪知玄燁卻脆聲道:「不!兒臣明白!這裡面地人就像是皇阿瑪和姨娘,你們中間就像是隔了一條河!」說到這裡,他伸手拉著福臨的衣擺道:「皇阿瑪,為什麼你總是叫兒臣來說姨娘的情況,可是你自己卻一直都沒有去看過姨娘,兒臣知道姨娘很想你的,不然她不會老坐著發呆,皇阿瑪,你去看看姨娘好不好。她好可憐的!」

  福臨似乎被玄燁的話觸動了一下,眼中泛起一股掙扎之色,然他最終還是將那股悸動與掙扎一併壓了下來。蹲下身與玄燁平視道:「皇阿瑪和你姨娘之間的事太複雜,即使皇阿瑪和你說了你也不懂。只要你記著。不許將皇阿瑪問你姨娘的事告訴你姨娘,知道嗎?」

  玄燁略有些不情願地應了。他實在有些弄不明白皇阿瑪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想知道姨娘的事他自己為什麼不去延禧宮看姨娘呢,非要來問他呢?還不許他告訴姨娘!

  福臨揉著玄燁地頭道:「好了,別不高興的樣子,皇阿瑪帶你去射箭好不好?」

  一聽到有箭射,玄燁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連連點頭,福臨笑著牽起他地手走出了乾清宮。

  七月的某天,乾清宮傳出了兩道旨意,一道傳到了咸福宮,晉洛貴人鈕祜祿氏為洛嬪,於七月十九行冊禮,月淩接到這份旨意地時候興奮地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離上次晉貴人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皇上居然再次晉了自己地位份,這實在太讓她意外了,而這樣的恩寵更是讓她受寵若驚月淩含笑接了旨,又命人打賞了宣旨的公公,如今的她已經今非昔比,出手自也是闊綽,把那個公公喜得眉開眼笑,直說恭喜。

  月淩直到將聖旨拿在手裡,每一字的看過去後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是真的,她真的要封嬪了,真的要做娘娘了,若是遠在揚州的額娘看到她今日的成就不知該有多高興,對了,她要趕快將這個好消息寫信告訴額娘,這樣以後不論是阿瑪還是大娘都不敢再對額娘不好,因為額娘有她這個當了娘娘的女兒,而她的這一切都是皇上還有貞妃娘娘給的。

  正當她準備寫家書之際,貞妃已經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差人送了好些個禮物來,至於其他娘娘也在她之後送了東西來,綢緞,珠飾等等。

  除了這些外,一些位份低的主子們亦親自帶著東西來恭賀晉封之喜,其中多有巴結之意,雖還未行冊封禮,但她們已經是一口一個洛嬪,一口一個娘娘,月淩入宮三年,何曾受過如此盛遇,向來膽小慎微的她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

  就在咸福宮的凝暉堂因月淩的晉封而燦然生輝的時候,另一份旨意由常喜親自帶著來到了延禧宮。「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宛貴嬪赫舍裡氏,生性淑良,謙恭有禮,實乃宮闈女子之典範,前番在與朕微服出宮時,捨命相護,救駕有功,朕心甚念,現晉其為四妃之一,封號延用,是為宛妃,欽此!」常喜照著聖旨所書一字一句的念著。

  至此四妃之位皆滿,分別為貞妃、寧妃、靜妃、宛妃!然四妃之上的貴妃乃至於皇貴妃卻一直空懸以待,福臨似乎沒有打算給予任何人更高冊封的意思。

  清如跪在地上靜聽著聖旨的宣讀,臉上卻無多大的驚喜,伸手從常喜手中接過聖旨,思緒不禁回到了前一夜,福臨獨自一人來到了延禧宮。

  回宮快有一月,福臨從未跨足過延禧宮,現在卻突然來了,清如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待得她想起要行禮,福臨已經免了她的禮。

  他定定地瞧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說道:「朕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朕已經決定明日冊封洛貴人為洛嬪!」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注意著清如的神色。

  清如呼吸一緊,淒寒之意從心底升起,她不明白福臨為何要專程來告訴她月淩晉封的事,難道只是為了看她難過嗎?

  月淩……她該為月淩高興的,畢竟她已經等了太久了,想到這兒,清如逸出一抹勉強的笑意道:「洛嬪能得皇上恩寵,是她的福氣,臣妾……臣妾……」說到這裡她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你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說嗎?」福臨的臉一直是淡漠的,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更猜不透他專程來說這些的目的所在。

  「皇上還想聽臣妾說什麼嗎?」清如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不讓隱在心中的悲傷露出來。

  福臨頓了一下,瞧著清如的目光突然銳利了起來:「前幾日,玄燁在朕面前念了首《秦風·蒹葭》,這首詩他說是太傅教,朕後來問過太傅,他說沒教過這首詩,是你教他念的對嗎?」

  「是!」清如沒有任何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她就不覺得這個能瞞過福臨,福臨是個聰明人,從他懷疑日夕的事上就能看出來,這些個小把戲他豈會看不出,這首詩所指是男女之間欲見卻不能見的意思,太傅又怎會拿這個詩來教玄燁呢,他才六歲而已。

  「這麼說來,你確實是想趁朕詢問玄燁功課的機會,來借著他的口讓朕想起你對嗎?難道你覺得朕已經忘記了你?」

  福臨的眼中有清如所不明白的東西,也許她從來都沒明白過福臨的心思:「如果皇上沒有忘記臣妾,為何一直都不曾來看過臣妾,也不肯讓臣妾見你!」

  聽到這話,福臨微歎了一聲,手動了一下似乎是想去撫清如的臉,但剛升到一半就被他收了回去,背在身後:「不說這個了,朕此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在宮外遭遇危險時,你曾捨命救過朕一次,當初若非如此,你也不會流落民間,更不會……」福臨悄然握緊了背在身後的手,後面的話竟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你救駕有功,理應封賞,而朕也早替你想好了,就封為宛妃,原本這個位置你一回宮時朕就想許給你的,可是卻因一些事而耽誤了,朕知道你和洛嬪一向交好,情同姐妹,所以朕決定讓你們二人一並行冊封禮,明日,這兩道旨意會分別從乾清宮傳出。」

  清如沒想到福臨會突然想到晉自己的位份,救駕有功,確是當得起四妃的位份,只是她最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他的信任,上次於病榻前所說的話,他可是相信了?

  「臣妾只怕德行不足以服眾,會辜負了皇上的厚望!」清如垂目說著,聲音淡然。福臨目光微閃,仰首望著雕樑畫棟的屋頂輕聲道:「不,你擔得起,若不是當初意外失了那孩子,這妃位早就是你的,行了,不說這個了,總之朕意以決,明日常喜會來你這兒宣旨!」說完這話,他側目看了清如一眼後道:「好了,朕要說的已經都說了,朕該走了!」

  「皇上,您還是不信臣妾對嗎?即使您許了臣妾妃位,您還是不信臣妾所說的話對嗎?」清如叫住了福臨,然後走到他面前詢聲問著。

  福臨默然無語,良久才道:「不是不信,而是……有些事朕還沒想明白,等朕想通了再說。」

  「那皇上你要是一輩子都想不通呢?」清如繼續追問著,至於是什麼事她卻沒問,多半是關於她與宋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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