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子謀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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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句話在蘇離離腦子裡過了一遍,誰要找到她了。這樣一思索,蘇離離似忽然清醒了些,眼神不這麼怔忡,卻不說話,只由他捏著自己的手,心底裡仿佛需要這種力度和溫度來支撐。 木頭靜等了片刻,自己接道:「上次盜墓惹上的鬼吧?」 蘇離離點頭:「我……我怕是被人盯上了。」 「你做了什麼惹到人了?」 「我不知道,你別問了。」蘇離離歎氣。 「我不問便是。只是許多事,怕亦是沒有用的,你何必要怕。」木頭拉起她另一隻手,也握了在手裡,「你當初救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怕?你說我若被仇家尋到,怨不得你。你可曾想過,若我仇家尋來此地,不是我不怨你,而是你莫要怨我害了你。」 蘇離離張了張嘴,心知如此,卻說不上為什麼。明知道救他是行險,還是把他救了。黑暗中木頭眼神發亮,笑道:「你那時候不怕,現在也不需怕。世上的人打不倒我們,打倒我們的原只有自己。」 木頭不說廢話,說出來就不無道理。蘇離離看著他璀璨如星的眼睛,心裡暗暗自責:我今日竟覺得那個祁……祁鳳翔比木頭好看,木頭分明比他好看得多。又想到他說那個我們,原是泛泛而指,細細一想卻有一絲親密味道。又覺著他手上的溫度格外舒適,臉上有些發熱,抬手一巴掌不輕不重抽在自己臉上,心頭痛駡:蘇離離,你怎麼抽風了! 木頭見她終於不再失神,舉止卻更加莫測起來,一愣之後,大驚,遲疑道:「姐姐,你……你到底受了什麼驚嚇,千萬莫憋著,要成失心瘋。」 蘇離離掙脫他手,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今天確實有些怔住了,腦子不清不楚的。」 兩人正怔在那裡,房門一響,程叔握著蠟燭,披著衣服站在門口,虛著眼睛,伸著脖子看他們,道:「黑燈瞎火的,你們還在這裡說什麼。」蠟燭的光雖暗淡,卻足以令木頭看清蘇離離緋紅的臉色,一愣,頓時雜念叢生。 蘇離離避開燭火,應道:「知道了,我就睡了。」今夜第二次鼠竄而去,直入臥房。 木頭站在那裡看她砰地關上門,一回頭見程叔枯老的臉映在燭光下,不知怎麼心裡也就突然地一虛,低頭拾起雕刀和廢料,轉了一圈,又扔了木料,手握著大號韭葉刻刀直直走進了臥室。 程叔舉著蠟燭挪出來幾步,望著木頭關門,眼神疑惑之中又充滿了無辜。 蘇離離靠在門上,既沒點燈,也沒梳洗,反而閉上眼好笑,覺得自己當真無聊得緊。十五歲少女該有的深閨望月,花下懷情,不屬於言歡,也同樣不屬於蘇離離。似這般恬淡的時光已是流年中偷來,在她隱憂漸釋之際又兀地折轉,如此反復,不能也不願去奢望更多。 她拋開這一絲優柔的念頭,坐到床沿上,解開頭髮。指縫間有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萌動與糾結,直透到心裡,生生放下,轉而去想那個祁鳳翔。只覺此人說不出的古怪可怕,輾轉反側,猜不透他真意,遂埋頭睡覺。著枕即眠,一夜無夢,直睡到太陽爬上第三根窗櫺。蘇離離只覺睡得極沉,爬起來渾身不得勁兒,裹了衣服前往那五穀輪回之地。 走到屋簷下,木頭迎面過來,道一聲「起來了」。蘇離離人醒了,腦子沒醒,麻木地應了一聲「嗯」。擦肩走過。 回來時,見院子裡一早便堆著四五塊截板廢料,一地木屑渣子。蘇離離亂著頭髮,打個呵欠,指著地上道:「都是你今早刻的?」 木頭「嗯」了一聲。 蘇離離細瞧瞧,一塊刻著個「壽」字,一塊刻著個「福」字,都是棺材上常用的字樣。還有一塊,卻刻了個「蘇」字,蘇離離大驚失色道:「這個東西可千萬不能刻在棺材上。咱們這一行是不做字號標記的。免得主顧們躺舒服了,晚上齊齊地來謝我,我可招架不起。」 說完也不聽木頭答話,惺忪著眼睛洗了把臉,頭髮一綰,去廚房覓食。程叔坐在飯桌邊喝著豆漿,蘇離離抓來一根外賣的油條,撕了一塊放進嘴裡,就聽程叔道:「這孩子,今天天不亮又在院子裡倒騰,敢情昨晚沒睡呢。」 蘇離離閑閑道:「他許是昨天釅茶喝多了,失眠。」唇角卻不經意扯起一道弧線。 此後數月,蘇離離一直擔心祁鳳翔會找上門來,然而他卻石沉大海,杳無消息。那句「後會有期」像最管用的符咒,拘得蘇離離時不時地抽一下風。木頭終於見慣不怪,淡定地指點江山,教她該搬往何處,把一條街所有的鋪子都指完了,蘇記棺材鋪也沒挪一個窩。 秋去冬來,冬去春來,從破敗到蕭條,從蕭條到盎然。 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蘇離離又去找了言歡一趟。言歡說祁鳳翔是幽州商人,來京裡探市摸行,現在已回幽州去了。她風月場中七八年,看人身份家世火眼金睛,這話言歡不信,蘇離離也不信。但知道他不在京城,心放下大半。 心情一好,回家途中路過一個兵器鋪子,便花十兩雪花銀買了一柄上好的長劍。到家時,木頭正掃去一塊整木上的積雪,準備改料,接過劍來眼露欣喜。許多時不摸刀劍,未免手癢,刷的一聲抽出刃來,贊道:「好,嗯,好。雖然鋒無沉勁,鋼無韌性,但市井俗貨裡也算不錯的了。」 聽得蘇離離只想一腳踹過去,十兩銀子,半年的吃喝,換來他一句「不錯的市井俗貨」。不知不覺間,木頭已經把棺材鋪子的活計做上手了,從改料、打磨、釘板、鋪膠、上漆,一樣不落。初時做的棺材,蓋不合蓋子,被蘇離離痛加指教了幾回,終於像樣了,漸漸地琢磨熟悉。 捂過一冬,蘇離離的抽風痊癒了,接活攬生意之餘,覺得生活也就這麼回事,自己未免多慮。這天喝多了水,晚上起夜,春寒料峭,讓那冷風一激,打了個寒戰,恍惚覺得書房裡有什麼細微的聲響一叩。 蘇離離不禁皺眉,只怕老鼠咬了書了,昏昏沉沉走過去,用腳蹭開房門。陰沉的感覺霎時從心底升起,脖子上寒毛豎立。身邊什麼東西一晃,蘇離離猛見是個人影,一抬頭,全身的血液瞬間沖到了頭頂。定陵墓地裡的扒爪臉,皮膚像死人一樣凹凸錯落,唯有眼睛陰鷙地盯著她。 她「嗷——」地怪叫一聲,扒爪臉向她伸出手的同時,一道沉穩的力道將她往後一拖。什麼閃亮的東西從身後斜刺向身前,扒爪臉被迫收手。蘇離離腰上一緊,被往後一甩,等她在院子裡站穩,回過神來,月光下木頭已與那人動上了手。 木頭一招佔先,招招佔先,亦攻亦守。扒爪臉進擊數招,被木頭一一揮灑開去,純以劍招制勝。須臾之後,扒爪臉覷一個空當,一拳擊向木頭。木頭人不退,劍刃削下,清冷道:「撤招。」 此招不撤,固然能擊傷他心脈,然而一隻手也沒有了。扒爪臉出招雖快,收勢亦穩,縮手一立,方才的萬千殺意瞬間隱藏,卻如見了鬼一般望著木頭,半晌道:「你招式精妙,內力不足,拼不過我。」 木頭並不反駁,言簡意賅道:「你已是第三次來了,再來一次,我絕不留情。」手一收,劍刃破風出聲,不容置疑的堅定。 蘇離離緊了緊衣服,看兩人院中對站,分庭抗禮。一種叫做殺氣的東西隱隱彌漫在空氣裡。 早春料峭的夜風吹來,牽起蘇離離幾許散亂的髮絲,扒爪臉的衣袖卻垂直不動,似在思索動手,或者不動手。木頭寸步不讓,手裡劍尖紋絲不動。 蘇離離一向敢於突破嚴肅的氣場,見氣氛凝滯,便站在木頭身後,探出半臉,儘量沉穩地問:「你找什麼東西?找什麼跟我說嘛,這裡我最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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