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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帳裡刹那聞酒杯裂碎響,隨即有人恨聲,怒道:「聶荊!」

  聶荊不慌不忙地答:「沒錯。是我。」

  帳中慌亂。

  我轉眸,看了看對面的楚將。但見他們本面色剛毅嚴肅的臉龐上現出了絲絲疑惑,相互交換視線時,神色遲疑一番,方一擁而上掀了帳簾入帳。

  我正待也跟進去時,卻忽然覺得不對。

  方才是五人,如今唯余四大將。

  怎麼,好像少了一個……

  我抬頭,恰望見那個自帳後一閃而消的藍色衣影。夕陽霞彩照著,盔甲湛芒。

  我冷笑,提氣而起,朝他遁離的方向追過去。

  那將軍也似發現我在追趕,避石繞丘,一路躲閃飛躍,迅如輕風長揚。我腳下不敢懈怠,眸光緊緊盯著,使了最大的力氣快速追去。

  愈來愈近。

  一聲輕吟,軟劍自腰間而出,銀芒一閃,我揮了長劍刺過去。

  藍影飛動,那人險險避開後,索性不再逃,而是拔出彎刀朝我狠狠砍過來。

  「公主小心!」我正要舉劍封住他的攻勢時,停身打鬥的岩石後突地有人喊出聲。在我和那將軍皆愣神時,一抹淄衣黑影如石壓下,沉落那將軍的頭頂。

  利劍入頭顱,血流激灑,將軍瞪著眼,死猶不知向誰索命。

  人倒下。

  殺他之人露出面龐。

  我揚眉,有些驚訝:「樊天,你怎麼會在這裡?」

  樊天隨手抹了下臉上的汙濘血跡,自將軍頭中拔出長劍,揖手道:「侯爺命我守在此地,狙擊下山楚將。說凡羽的虎符有可能在下山的人身上。」

  我瞥眸看了眼那將軍死去的慘狀,心中氣血翻騰,忙轉過身,冷聲道:「那你翻翻他的身子,看能不能找到虎符。」

  「諾。」

  一陣細碎的動靜。沒多久,半塊虎符遞至眼前。

  古銅所制,光華幽然。虎雖半截,底端卻有纂刻紋字「楚」。

  「辛苦樊將軍。」我攏指將虎符收入袖中,腳下一點,飛身離去。

  ***

  回到中軍行轅時,帳中形勢劍拔弩張。

  聶荊的思桓刀架在凡羽的脖頸處,楚國四將軍已死其二,滿目血流,腥氣撲鼻。其餘兩將軍舉刀對著聶荊,敢怒,不敢動。太子望呆立一旁,慌得面色發白,手指緊攢住了無顏的衣袖。

  我走上前,拿虎符送至聶荊面前。

  聶荊摘了斗笠,伸指自懷裡取出另一半虎符,與我手上的半塊叮噹一聲脆響合攏後,方伸指取過,口中冷冷一笑。

  「凡羽,你可還有底牌?」他側眸瞅著那個英豪一世的楚公子凡羽,唇邊笑意似有似無,目色冰寒,空寂不見底。

  凡羽面色發紅,死死盯著我:「夷光公主!」

  「不敢。承教。不知我的軟骨散滋味如何?」我揖了揖手,嘻嘻一笑,看著他案前的酒壺。

  凡羽怒喝:「婦人惡毒!」

  我抿唇,轉身走去無顏身旁,拉過他,輕聲:「虎符已歸聶荊,我們可能走?」

  無顏點點頭,低眸看著被太子望攢住的衣袖。

  太子望訕訕放手:「無顏,這局勢……」

  無顏淡然笑:「發生在晉營,事及晉楚,與齊無關。」

  「你!」太子望惱而成羞,舉臂指著無顏,說不出話來。

  無顏笑而無視,只橫眸瞅著聶荊:「辦完你的事後,別忘了還有穆侯的事。」

  「自然!」聶荊定聲,手指一揚,有寒芒自他袖中射出,直直飄向太子望的方向。

  太子望應聲而倒。

  我還未看分清狀況時,無顏已抱著我大笑飛出行轅,一閃離去,只影不留。

  「為什麼要殺太子望?」我驚聲,憤怒。

  無顏微笑:「不是我要殺。是穆侯要殺。」

  「那是他兄長!」我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揮拳打上無顏的肩膀。

  無顏皺皺眉,苦笑不應。

  我咬唇,半天,方歎口氣抱緊了他,把頭藏入他的懷中,心冷一片。彼時暮色正緩緩降下,暗夜到來,冷風拂上身,陰森的感覺滲入骨骸。

  是耶,非耶,孰能定斷?

  幽曇魅惑

  馬蹄向南,車攆軲轆。

  越近金城天越暖,陽光明媚,□乍現。沿泗水之旁的官道急急馳行時,偶一撩開車上錦簾,入目便能看到碧水悠悠西蕩,波色瀲灩,瀾紋浩淼。岸邊枯柳拂出嫩芽,軟風依依中,一枝垂落,緩緩沁入水中。

  晝日暖暖,深冬的苦寒轉眼消逝。

  ***

  一冬冰凝看似無聲地融解在遲遲吹來的春風中,天下局勢卻猶自紛亂變幻不停。聶荊奪虎符歸國後,楚桓病重退位,楚立新君荊公,次日,邯鄲便有使臣前往金城,送來休戰國書。楚軍全面退北,齊國北方城池一一收回。梁軍二十五萬被困平野山中,徒謀退而不能,戰糧不送,軍餉不達,士氣漸弱,慢慢地,連出戰破敵尋出口的勇氣也蕩然不存。

  南疆鬼馬騎兵絕出洱海,徙馳郾城,與夏軍苦苦鏖戰,一去半月有餘,雙方卻至今也未分出高下。

  北晉自太子望薨然而逝後形勢便變得愈發詭秘,自北南下的險關重城封鎖嚴密,行人路客過往時查檢嚴苛。雖如此,但自在晉國的淄衣密探送來的書函依然能絡繹不絕地傳到無顏手中,我每每要問時,但轉念一想那人計謀算天下,兵權威朝野,如此能人其實又何須我的擔憂和不安?

  於是一個人想著便搖頭失笑,自嘲無謂。

  無顏也不作聲,只靜靜地,玉面含笑,鳳眸輕睨,無論是自哪方送來的密報,他看了,都是這副聲色不動的淡定模樣。

  那是因為天下事目前與齊無患。我心中明白。

  由楚丘南下,一路走過,收回的城池仍是瘡痍滿目、殘舊不堪,馳道雖不再見餓殍,但流連街角的百姓們依然衣破體弱、無家可歸。無顏也似並不著急回金城,一路且行且歇,一城一城經過,至各地官署召見官員,詢問每域詳情,思討恢復生計的辦法。

  我扮作侍衛跟在他身旁,眼見辦事如此認真專注的他,不由得唇角總是忍不住悄悄上揚。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敬重,只覺眼前此人,擔著齊國豫侯其名,胸懷國是黎民,果真無愧天下予之第一公子的稱號。

  齊國有無顏,必強。

  又一城,過。民安,城定。

  行半日,金城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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