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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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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戰的本事可遠不及你大哥!」不得不承認,拖著一個行動不便的人疾走是件很麻煩的事,很快我就沒耐心了,回頭看著那個借著我手上的力單腿行得輕飄飄的沖羽,我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出聲諷刺了句。 「天下人盡知,我大哥凡羽在戰場上勇猛無敵。」沖羽揚眉,驕傲得莫名其妙。 我嗤然,側眸看他,糾正道:「可說勇猛,無敵二字就免了吧。」話音一落,眼看已靠近了帶領我們這支騎兵入城的那個將軍馬旁,我揚了手,一把將他扔過去。 他跌倒在地,吃痛悶哼一聲,扭頭盯著我時,眸光微微一動,銳利的鋒芒倏地掠過本該光澤清淺的眼瞳,面色頓時暗下。 我上前,低頭向高高坐在馬上的將軍稟奏:「將軍,屬下剛捉到一人。此人乃鐘城楚軍的統帥,楚國公子沖羽。」 將軍大喜,長笑問道:「當真是楚國的公子?」 我微微一笑,斜眸瞅了瞅那個躺在地上、正瞪著我眼底直冒火的人,定聲答:「如假包換。」 「來人!綁住此人,架高示眾!」沙場之上,分毫之差許能謬之千里,時間緊迫容不得將軍遲疑,更容不得他費時思量我如何擒得楚國公子、又如何知曉楚國公子身份來由的前因後果。 眼見將軍已命令下去,我悄然抽身,退至騎兵最後端,冷眼遠觀局中形勢。 「楚賊,你們看清楚了,此乃何人?」將軍的彎刀高高舉起,刀鋒抵住了沖羽的下顎時,一絲猩紅沿著鋒刃緩緩流落。 楚軍眾將士皆怔。倒吸冷氣的聲音一時蓋過了刀劍器具相觸的擊響,仿佛颶風蕭瑟吹過,卷走了所有人的思緒,也順帶抽空了兩軍對敵時的緊張氣流。 諸人驚呆。 將死卻從容,沖羽倒是笑得淡定,只是偶爾抬眼看他的屬下從僚時,眸底閃過了一絲比死還要難忍的痛恨和羞惱來。 那一刻我的心隱隱一動,雖久經沙場殺戮的殘酷,卻也於心不忍。 於是我斂了眼簾,不再去看。 豈知閉目的刹那,局中形勢頓變。當我隨著眾人的驚呼睜眼時,只見綁住沖羽的鐵鍊不知何時已斷裂,半空中有深藍衣影抱著身著黑衣玄甲的沖羽飛身離開,眨眼的功夫,便不知其蹤。 救下沖羽的人是誰對我而言是再明瞭不過。我苦笑搖頭,趁楚軍還恍惚不知神思所在時大呼道:「楚帥已臨陣而逃!鐘城失守!」 一呼過後,百聲回應。鐘城百姓們歡呼雀躍,紛紛朝城門擠來。騎兵沖上前,長刀過去,鋒芒三尺外逼得軍心渙散的楚軍節節敗退,直至人亡,直至棄戈,直至逃命,直至我們的長纓挑開了城門上的鐵栓,讓城外的齊軍鐵騎依次踏入城樓穹頂下的闊道。 彼時,一抹亮白劃開墨沉天際,東方雲破,晨曦初現,朝霞的色彩穿透烏雲的細縫,光華雖瞢,然悠遠彌嫣。 自王叔殯天后,五日五夜,這是第一束映照上齊國大地的霞光。 我微微抬了臉,任淺紅霞色射落眼底,半天,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 無顏計劃中的兩日之戰遠非結束於城門大開。駐守鐘城的楚軍逾十五萬,眾將士浴血奮殺,不過才稍減了一個楚軍零頭也不到的數字而已。十余萬楚軍連夜撤離鐘城向西北逃竄,而無顏膽子著實大,竟只領了為數一千的騎兵去追趕。 茫茫蒼野,冰雪之地,縱使日照當頭,寒氣依然凍人三分。 長風橫掃,一路縱馬奔馳,沿途虜殺散逃在外的楚軍不計其數。分明敵我兵力對比懸殊,但楚軍不知是被鐘城夜戰的突襲駭得心驚膽戰了,還是畏懼面對楚軍向來是戰無不克的豫侯威名,到最後竟是無顏一路追趕,他們一路逃跑,聞馬蹄聲而避退三舍,見篝火起而上馬疾馳。 如此一追一逃,整整一日一夜未歇,直到過了西地蘭考,徹底將這一撥楚軍趕出了齊國境內後,無顏才揮師停下,在平原野地命騎兵將士們暫歇一會。 我「借」的這個身份很不幸地恰好也是騎兵之一,跟著他跑了一日一夜,渾身累得不象話。見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休憩後,忙跳下馬就近尋了一處湖泊,洗過手,拿出隨身帶的那點乾糧,小心辧開了塞入嘴中。 餓了不知多久,這時吃什麼都是香的。我吃一口,笑一聲,心底滿足時,不由得隨意倒在了身後大石上,抱著腦袋看天空。 天氣很好,碧空如洗,純淨透徹的藍,像玉瓷般滑溜靜謐。依稀幾隻大雁飛過,不留痕,但在看的人眼中留下了驚鴻一瞥的景。 陽光很暖,曬得人昏昏欲睡。 也是,我都兩日兩夜不休不眠了…… 微微眯了眼,找到了藉口後,便開始心安理得地想睡會。 眼睛剛閉上的刹那,一抹陰影映上臉龐。 我側過身,以為是哪個也到湖邊來洗手的士兵,便展了衣袖遮住臉,繼續睡。 *** 「豫侯!」有腳步聲匆匆過來,喊出的稱呼讓我嚇了一跳。 原來那人是無顏。 我猶豫了半天,想起自己之前對他承諾過不跟來攻打鐘城的事,一時心裡慌亂怕他責怪,便索性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裝熟睡不醒的模樣。 他靜默了一會,許久後才低聲問來人:「何事?」 「時辰到了,該啟程了。」有人答。 「你帶著他們先走。」嗓音輕淡,有些啞,該是疲憊所致。 我心中微微一痛,情不自禁挑了挑眉毛。 腦袋上方傳來一聲輕笑聲,然後良久又沒人說話。 「那這位兄弟……」來找無顏的人動了動腳步,似要上前叫我。 無顏接話,果斷:「你先去!她待會和我一起走。」 「末將告退。」 「嗯。」 腳步聲響,越來越遠。 然後不可聞。 少頃,群馬策動,嘶鳴聲紛亂,鐵蹄踏翻,一路絕馳而去。 耳邊歸於平靜時,有人彎腰抱起了我,縱身躍上馬背,讓我舒服地依靠在他懷裡後,那雙抱著我的手才輕輕扯了扯馬韁。 坐下的馬開始碎碎踢踢、搖搖晃晃地慢慢行走。 我微笑,居然就這麼倚著他的胸膛,真的沉沉睡去。 一夢,便不願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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