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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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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之前的我,快活得如同明媚春光下嬉戲人世的蝴蝶。 十五歲之前的我,感覺生命便若清透純粹的玉石般,美麗,恣意,如同仙境般無憂無愁。 可是一切都在我十五的及笄日被破壞。 撕裂這張美好錦帛的人,正是我自小青睞的、梁國來齊國為質子的公子湑君。 那個衣如雪,人如玉的少年;那個笑顏如丹楓飛揚的少年…… 他居然就那樣狠得下心。 *** 梁國公子湑君,十年前被梁王僖侯送齊為質子。 他來齊國的那年,我才八歲,明堂上匆匆一瞥,我只記住了那白衣瘦弱的男孩蒼白如紙的容顏。來之前的日子他過得如何,我不知道;來之後,王叔待他如同親生,讓他入宮廷讀書,並空出了東宮之側的蕪蘭殿為他居所。 王叔本有三子,無蘇,無顏,無翌。 三子中,無翌尚幼,無蘇十七娶夏國大公主文姒,十八冊封為儲君。 而公子無顏…… 無顏雖名為無顏,卻有顏似天人,但凡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男人。 有人說,天下有五公子,齊公子無顏、晉公子穆、楚公子凡羽、夏公子意、梁公子湑君,皆是人中龍鳳,有著璋顯之姿。而這五人,卻偏偏不是各國的儲君。 公子無顏勝貌,公子凡羽勝勇,公子意勝德,公子湑君勝才。 至於公子穆…… 據聞他醜到見所未見、聞所謂聞。只是如此醜人,卻有著經國雄略,不僅政事精通,便是戰事,那也是用兵如神。他十五為晉相,十八領兵抵禦北方胡人的侵擾,未過半月,便以區區數萬的兵力蕩滌了北胡十倍於他的軍隊。 是神人。也是俗人。 因他貌醜,年過弱冠,卻依舊無妻可娶。 及笄那日,他來過與否,我全然不知。因為在那一日,我的眼中心中,好似唯存著一人的身影…… 湑君。 *** 及笄禮行於上巳過後。 煦日暖暖,東風繚繞,金城裡外皆彌散著一縷馥鼻花香。 三月桃夭,如雲綻放。宮牆外菘山上的桃花更是千里一陌、盛開如煙霞飄蕩,其顏瑰麗,其神嫵媚。 繁複冗長的及笄之禮完後,無顏領著我前往各國賓客等待的明德殿。 那是我第一次梳那麼高的髮髻,也是我第一次穿那般長、佩著於闐玉的金印紫綬的拽地襢衣。行走時,玉珠瑤佩相擊的輕微聲響拂拂回蕩耳畔,我攏手袖內,心中依然懷念曾經系在明紫采衣上的銀色鈴鐺發出的清脆聲。 「有美一人,宛如清揚。」身旁的無顏突地放慢了腳步,如墨的眸子盯著我,滿含笑意。 我斜瞥著他,手指一揚,輕輕地從他臉頰劃過,眨眨眼,笑道:「請問公子無顏,你這是在說我呢,還是在贊自己?」 他一擰眉,狀似微惱,伸指握住我不規矩的手。 我欲縮手。 他卻拉住不放,鳳眸微睨,看著我,劍眉上挑,一臉玩味的笑容。 「詩有言,謂之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卻不知我的丫頭,她的衛侯是哪個?」 我笑看著他,不避羞赧,彎唇:「待會二哥不是就知道了?」今日是王叔為我舉辦的擇婿之宴,天下人皆知齊女夷光將於今日許配良人。 無顏眸光微動,瞧我半響,似笑非笑地問:「你有喜歡的人了?可是湑君?」 我不答,只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唇,將手抽出,微昂了頭,先行離去。 *** 滿殿賓客,美妝宮娥穿梭其間,人人面帶笑意,其樂融融。 我行至殿門時,內侍一聲長喝呼得眾人頃刻間鴉雀無聲。 無顏牽住我的手,扶著我走過那厚厚鋪曳地上的華美織錦,緩緩行入殿中。 明堂高燭,五彩薄紗搖曳輕飄,一殿靡麗奢貴。 鑾前五丈,無顏退下。我孤立於空寂如是的殿中央,斂斂不安的心神,無視那數百道如箭利如火燃的目光,對著王叔,彎腰徐徐拜下。 「夷光免禮。上前來。」 王叔朗聲一笑,喚我站至龍攆旁,執住我的手面向殿下眾人,道:「寡人的小公主夷光今日及笄,難得諸位不辭寡人之請前來觀禮。夷光將於及笄日招親之事想必天下人已然皆知,寡人以為諸位既能來,那必是心存誠意。不知寡人所言是否有理?」 「那是自然!齊國夷女素來貌美天下,我們皆是慕名前來。只不過是不是但若本公子歡喜,公主便會與我回楚國邯鄲?」王叔的語音剛落,殿下就響起一人語中帶笑的洪鐘嗓音。 我擰擰眉,扭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只見他舉杯站立於殿側,身著錦衣貴裘,相貌粗獷,一如他的言詞,大大咧咧中,罔顧禮法。 他身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讓他坐下。 那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和說話的那人長得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氣韻卻是完全不同。一人豪邁,一人雋秀。 我微微一笑,心道:那粗聲說話而又毫無誠意可談的,該是楚國以勇猛馳名于世的公子凡羽了。 「夷光多謝公子繆贊。貌美天下之譽,夷光不敢當。夷光只願求有緣良人,廝守一生而已。」說話時,我的目光流轉在殿中眾人臉上,想要尋找到那個雪衣溫潤的身影。 目光停頓,我望著殿中右側與無顏坐在一席那個錦衣長袍、如玉清雅的男子,忍不住笑顏逐開。 難怪我找不到他,卻不知他今日竟也穿了朝服。 「敢問公主,何謂有緣?」殿裡又有人打破沉默問話。 問話的人留著三寸美髯,眸中亮光閃閃,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看上去該是哪一國的使臣。 我輕笑,凝眸瞧著湑君,柔聲道:「夷光聽聞天下間有人能吹笛引鶴。夷光好樂,欲求知音人。」 滿殿安寂。 眾人的視線皆由我身上移向了默然坐在一旁的湑君。 這一刻,他們的眼中由驚羨,有嫉妒,有感歎,有不屑……還有什麼,我看不出,也分不清。 誰都知道,我既是這樣說,那良人的選擇只能有一個。那便是吹笛天下無人能及的梁國公子湑君。 我以為他會欣喜。 然而他卻神情一變,膚色有些蒼白。一如他來齊國時的模樣。 我的心猛然一沉,開始揪痛。 湑君……他不會,不會不站出來吧? 他垂頭思量了良久,半天的磨蹭,終是站起了身緩步行至殿中央。 糾結的心緒放鬆下來,我望著他,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可我如何能預料到,起起落落後,留給我的,原來還是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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