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瀟然夢之無遊天下錄 | 上頁 下頁
四四


  步殺的手握在汲血刀柄上,猶豫著要不要救她一命。雖然她的死活與自己無關,可畢竟只有她能找到救冰依的巫師。

  就在步殺猶豫著拔不拔刀的時候,一片白影突兀地閃過他眼前,瞳人下意識猛地一陣收縮。

  「嗚——」步殺聽到一陣壓低了的呻吟,還有聲嘶力竭的大喊,「久妖,快走!」

  久妖被拋到一塊巨大的船木碎片上,臉上是難以置信的震驚,「你……為什麼要救我?」

  少年白色的衣衫片刻就被鮮血染透了,他的一隻手臂被鯊魚尖銳的牙齒咬住,另一隻手正試圖掰開鯊魚的嘴。他有一身的內力,卻苦於在水中無法借力,還要拼命維持自己不被扯入旋渦中心。

  他的額頭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冒出冷汗,嘴角卻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救人不需要理由,只有殺人才需要。久妖……你一定要救她……」

  吃力地說出這句話後,少年竟忽然鬆開了掰住鯊魚的手,用盡了全力朝水中擊出一掌。片刻,水面泛起了巨大的,與旋渦吸力方向相反的波瀾,將沉浮在水中的木板,和木板上淚流滿面的久妖推離了旋渦中心。

  「白癡。」少年在更劇烈的疼痛傳來前,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那聲音很淡漠卻隱藏著絲絲縷縷的關切,就像……就像……

  少年在進入昏迷前,忽然感覺自己手臂上的疼痛消失了,全身仿佛都浸在涼涼的清水中,舒適而安心。他的記憶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個看似冷漠,實則卻比關心自己的孩子還要關心他的男子;那個在好不容易尋到自己後,冰冷卻顫抖的懷抱。

  少年迷迷糊糊抓住扣在他身上的手,輕聲低喃道:「爸……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步殺終於拖著那不知死活的人爬上了潮濕泥濘的沙灘,全身頓時如虛脫般再也爬不起來。

  可是此刻他腦中偏偏卻又響起了冰依的聲音:「在力竭氣殘時,切忌躺下睡覺,務要以無上意志與定力強撐下去,這是使功力精進的要訣……」

  他現在嚴重懷疑,這些練功要訣,究竟是真的還是冰依拿來戲耍他的。否則,怎麼從不見她自己照做過?

  但懷疑歸懷疑,步殺最終還是勉強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強忍著肉體的痛楚,對抗能令他倒下的眩暈。慢慢地,他的靈台間一片澄明,除體內由緩而急逐漸彙聚的真氣流動外,再無他念。

  力竭而重生,氣竭而精始,先破而後立。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絕不同於以前靜坐下的忘我境界,而是因忽然貫通了身體內外,而使他能清楚感受到天地間每一分玄不可測的奧秘,把握到某種無法言喻的力量。

  天地的精氣分由天靈和湧泉兩穴進入他的經脈。真氣在凝聚中,並且以比往常純厚百倍的真元,緩緩灌入任督二脈……

  當步殺再度睜開眼時,他有種豁然重生的感覺。在他眼中,海還是海,卻又不是海;沙還是沙,卻又不是沙。

  身心靜定包天地,神氣沖和會坎離。推而不去,迫而不應,感而不動,堅滯而不流,卷握而不散,是謂無為也。

  步殺此刻只覺全身說不出的舒爽,不用閉眼就能聽到沙灘下小蟹爬行的聲音,不用凝視就能看見遠方海面卷起的一層波浪,他甚至覺得比平日更多了種無法言喻的通透感。但他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在無知無覺間,突破了武道最神秘的極致境界——天地無為。

  步殺輕輕舒展了一下身體,神情依舊冰冷,眼內的神光卻反而莫名地黯淡,深邃隱藏在了瞳人的最深處,將他全身的涼薄稀釋到了極致。此刻便是有個高手面對面看到他,也沒有辦法輕易察覺,這是個蘊錦繡於無形的絕世高手。

  然而,步殺舒展的身體卻忽然一僵。方才他總覺得自己把某件重要的事情忘了,此刻卻驟然想了起來。他……他竟把一個瀕臨死亡、氣息奄奄的人扔在沙灘上,整整兩個時辰,並且將此事忘了個徹底。

  步殺連忙湊到少年身邊,先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總算沒死。但他的臉色卻在慘白中帶了絲青灰,氣若遊絲,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步殺心頭有些煩躁,他撕開少年肩膀上的衣服,只見晶瑩白皙的肩膀上,有一排深可見骨的齒痕。這猙獰的傷口,仿佛怪物的獠牙在少年的左肩肆意張狂。

  傷口的周圍結著一層暗黃的污漬,步殺知道,那是因為長時間浸在海水裡的關係。他更想起了當年在冷月教時,因辦事不力而受到的其中一個懲罰,就是將滿身鞭傷的他浸入鹽水中。他早已忘了那疼痛,也忘了自己當時是否有恐懼,卻清楚記得其他受罰者那哀戚的呻吟。

  步殺對這樣的傷和昏迷不醒的傷者實在是無能為力,而放眼望去,這裡除瞭望不到盡頭的沙灘和岩石,就只有遠方峰巒迭起的山峰。他連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也不清楚。

  「喂!」步殺用冰冷的手輕拍少年的臉,另一隻手將帶著熱流的內力灌注入他體內,「醒來救自己的命,否則我就不管你死活了。」虧他在這一刻忽然記起,少年是個能跟祁然探討醫書的「高明大夫」。

  真氣的貫注終於讓少年慘白的面色微微有了絲人氣,冰冷的身體也慢慢恢復了溫暖。然而知覺的蘇醒,卻也讓他重新感覺到了疼痛,秀氣的雙眉緊緊皺起,額上也開始密密冒出冷汗。

  步殺正猶豫著要不要撤回內力,少年的腰間卻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兩隻長長的觸角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扒著少年半濕的衣服爬啊爬,隨後終於露出兩隻賊溜溜的小眼睛。

  那雙小眼睛一出來,就對上了步殺冰冷的雙眼,它「嗚——」了一聲,顯然是被嚇到了,嗚嗚叫著狼狽地縮回去。

  步殺微微挑眉,正要過去看個究竟,卻見少年寬大的衣袖下又動了動,慢慢拱出來一團濕淋淋的白毛,然後是一雙黑琉璃般的眼睛,既害怕又小心討好地瞪著他。

  步殺一怔,是小銀。他的腦中驀然閃過一句話:有救了。

  小銀烏溜溜的眼睛看看少年,滿是擔憂;又可憐巴巴地看看步殺,滿是敬畏。嘴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

  步殺哼了一聲,冷冷道:「醫不好他,就把你丟回海裡。」

  小銀髮出一聲歡叫,踩著少年的衣服,幾步沖到他臉旁,開始伸出小小的舌頭專心舔他肩上的傷口,對於步殺的威脅,竟是絲毫沒放在眼裡。

  步殺心底不自覺地松了口氣,這才感覺腹中饑餓。正打算去找些食物來好給自己和少年充饑,卻見那賊眼溜溜的章魚又從少年寬大的袖間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

  步殺眼睛一亮,暗道:這就不用費心去找食物了……

  忽然,心中警兆驟生,他猛地回過頭去,還沒來得及弄清來的究竟是什麼,已聽到某個清朗的聲音在身後懶散嬉笑地響起:「娃娃,你的命倒也大,到今日還沒變成旁人的食物。」

  步殺心中微微閃過一絲異樣,以他今時今日的武功,竟讓人到了身後才猛然醒覺過來?他抬頭冷冷地打量著來人。

  穿著銀灰色寬鬆絲質長衫的男子,身材不高,有一雙奇特的紫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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