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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宜誠王揮手示意御醫退下,房中的侍女見之亦退下,隨御醫去取方抓藥。

  「風小姐,你現在可好些?」宜誠王伸手勾起簾帳,便見帳中風挽華閉目而臥,面色蒼白神情暗倦,完全不似當日慶華宮裡優雅華美,卻令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淒豔之色,不由得心頭一跳。

  風挽華聞言緩緩睜眸,然後坐起身來。

  「小心。」宜誠王忙伸手相扶,又端過一旁隔著的碗,「這是剛燉的參湯,你趁熱喝了。」

  「挽華謝過王爺。」風挽華接過。

  宜誠王等她喝完又接了碗放在一旁,看她起色稍緩,才柔聲問道:「你怎的一人在街上?你這樣……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和我說說,我來幫你。」

  風挽華聞言心中一動,抬眸看他,幽深的眸子裡隱約一點亮光。

  白被那雙眼睛一望,宜誠王只覺得心頭有什麼湧動,熱熱的,想著就是百劫千難也願為她去承受。「你若看得起我,有何難處便與我說,我比為你分憂。」

  風挽華幽潭似的眸子閃過一絲波動,然後垂頭看著懷中的錦包。

  宜誠王這刻才發現,她手中一支捧著一個錦包,也不知是什麼寶貝令她一刻不離手的。正想著要不要問方不方便問時,耳邊卻聽得她道:「這是朱雪的血。」聲音輕輕的仿怕驚動了什麼。

  宜誠王一愣,待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檀朱雪的名字他自然知道,而且父皇與皇兄亦都曾經提到過他,贊他行軍用兵不守墨規總能別出心裁出奇制勝,只可惜英年早逝。而這檀朱雪……還是她的未婚夫婿,那她這般……是因悲傷所致?這麼一想,心中憐憫更甚,婉言勸慰道:「檀將軍本事國之棟樑,奈何天妒英才令人憾恨,只是你切莫太過悲傷而損了自己身子,否則檀將軍地下有知豈能安心。」

  「天妒英才?」風挽華低低重複一句,然後無意識的嗤笑一聲,輕輕的低不可聞地道:「不是天妒英才,是人妒。」

  「嗯?」宜誠王看著她。

  風挽華慢慢地解開青瓷罐外的棉布,手指輕輕地扶著瓷罐邊緣,那溫柔的手勢如同扶著心愛的人。「這是朱雪的血,也是朱雪的冤。」

  宜誠王聞言懵然一驚,目光看向青瓷罐。

  可風挽華卻又沉默著,只是輕輕地撫摸著瓷罐,讓宜誠王幾乎要以為剛才聽到的話都是幻覺。忽然「滴嗒」一聲輕響,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的清晰,仿佛是一滴水珠墜落深幽空曠的古潭,蕩起絲絲回音。他知道,那是淚珠滴落瓷罐發出的聲音,可他覺得那一滴淚是落在了他的心頭,冰涼而哀傷。

  「挽華……」他不由自主得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去握她的手,那手纖細亦冰涼,令他忍不住加了兩分力。他抬手看著她,如同卑微的僕人仰望他的公主那樣,「若能換得你不傷心,這世間若有起死回生藥,便是有天雷轟頂地火焚身,我也為你去求來。」

  那雙一支望著青瓷罐的眼眸終於移向他。許久後,那雙眼眸中褪去那濛濛的淚光,清澈明亮,倒映著他的身影,她輕輕的清晰地帶著滿懷的希翼問他:「王爺,你會替朱雪伸冤嗎?」

  「伸……冤?」宜誠王疑惑地重複。

  風挽華眼眸不移的靜靜地看著她,「王爺,朱雪是被人毒死的,你會為他伸冤嗎?」

  這一回,宜誠王聽清楚明白了,頓時驚異變色,「你說……檀將軍是被人毒死的?」

  風挽華點頭,輕輕地揭開瓷蓋,將瓷罐捧至他面前,「證據就在這裡面。」

  宜誠王聞言移眸看向瓷罐,「這是……」

  「這是朱雪臨死前吐出的血。」風挽華目光揉揉的落在瓷罐裡,「那支發簪本來是一對,一支在我這,一支在朱雪那,可那天這支因簪偏偏就落在了血泊中,許是朱雪的魂要告訴世人,他是被人毒害的,不是染瘟疫死的。」

  宜誠王全身一震,目光定定看著瓷罐。散發著寒氣的瓷罐中,一團黑種帶紅的冰雪,一支黑色的發簪。銀簪變黑,便是說雪中有毒,難道……那個讓父皇與皇兄惋歎的青年將軍竟然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王爺,挽華不求別的,只求王爺能為朱雪伸冤。」風挽華再次移眸看著他。

  宜誠王目光自瓷罐中移開,然後站起身來,整理一下思緒,道:「這……罐中,你是如何得到?檀將軍如果真是被人害死的,那是誰人要害他?可還有其他的人證或物證?」他一邊說一邊想,這事是他親自去向父皇稟報領了過來,還是移至倒解府請由他們審理。

  風挽華聞言垂下眼眸,抬手將瓷罐蓋蓋上,又將棉布重新包上,然後才抬首看向他,那眼中的淚光已消,如冰鏡透亮。宜誠王觸及那樣的目光,心中猛地生出一絲莫名的慌亂。

  「害死朱雪是,就是當朝三皇子、王爺的親弟弟——安豫王!」

  那聲音不疾不徐不輕不重清清楚楚,確如一聲驚雷炸響在宜誠王耳邊,他猛地睜大眼睛,全身如被定住般,再不能有其他反應。

  風挽華抱著瓷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王爺,你會為朱雪伸冤嗎?」

  「你……」宜誠王的眉頭皺起來,似乎是沒聽清,又似乎是沒聽懂,萬分的費解,他想求證,卻不敢。

  「王爺,安豫王害死朱雪,你會為朱雪伸冤嗎?」風挽華重申了一遍,清晰明瞭。

  「不……不可能!」宜誠王大聲道,這一次聽明白了,卻是無法置信,「你一定是弄錯了。」

  「王爺若不信,可以叫人來驗驗這血中的毒。」風挽華將瓷罐捧起,眼眸清涼,可其中的希翼卻已淡去,「這血中之毒來自宮中!」

  她話音一落,頓時宜誠王如遭巨擊,連連後退,「怎……怎麼會?」

  「王爺是不敢信嗎?」風挽華起身走近他,眼眸雪亮,「當日燕城,除了安豫王還有誰有這宮中之毒?朱雪前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忽然猝死,然後便以染瘟疫的原由將他就地埋了。王爺,你覺得這樣合情合理嗎?」

  每一句話都如一記重錘,擊得宜誠王一步一步後退,一直推到椅前,被椅子一攔,他一個踉蹌坐倒在椅中,可他依舊不能信,他搖著頭。「不會的,怎麼可能是三弟!絕不會是三弟!三弟自小被我們慣著,他雖然有時候做事任性了點霸道了點,但他不是是非善惡不分之人,決不會做如此糊塗之事!」

  「糊塗?」風挽華尖銳的笑起來,笑裡帶著冰芒,「他怎麼會糊塗,他若呼入,又怎麼湯世人都認為朱雪是染看瘟疫而死的。」

  「不……」宜誠王連連搖著頭,他不信,他不能信,他努力的為他的弟弟反駁者,「三弟不是那種胡亂殺人的人,他也沒有理由對檀將軍……」話至此忽止,他心頭一震,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原因,抬眸看向她,兩人目光相遇,霎那間看清對方心中所想。頓時,他遍體生涼,再無力辯解。

  理由……這可不就是理由嗎?

  絕世的美人,癡狂的愛戀!

  以三弟那種想要就一定要到手的性子!

  一時,房中沉入死寂。

  宜誠王臉色灰敗的坐在椅上,風挽華靜靜地罐而立。

  許久之後,輕輕的敲門聲打破這一片沉靜。「王爺,風小姐的藥煎好了。」門外侍女輕聲道。

  「進來。」宜誠王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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