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霜河白 | 上頁 下頁
八二


  這個人在她七歲那年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到而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裡,他們知悉彼此的名字,聞知彼此的事蹟,亦曾經命運緊緊相系,卻到今日,他們才是第一次真正的會面,已曆過了生與死,渡過漫漫前塵,隔著一張薄薄的面具,他與她,避無可避,終是相逢。

  今日之會,予她,予他,又將如何?

  只盼……各自都得自在。

  「辰雪,這就是我大哥淳于深秀,這是秋大哥秋意亭,亦是本朝的靖晏將軍。」淳于深意的介紹打破了車前的沉靜,「大哥,秋大哥,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朋友風辰雪,這是她妹妹孔昭。」

  風辰雪看一眼淳于深意,知她並未向兩人提過自己戴著面具的事,心下不由對她這種不言他人秘事的性子又添一份好感。她向兩人微微頷首以示招呼,既無驚異,亦無熱絡。

  秋意亭見之亦是輕輕一點頭。

  「兩位姑娘好,我可是早就聽妹妹提過兩位的大名了,早就想見見的,想不到今日這麼有緣。」淳於深秀爽朗一笑。他並未認出風辰雪便是燈會那夜他與秋意亭見著的梨花樹下的女子,況且那夜的梨月風華雖令他側目,卻不似秋意亭印象深刻。他此刻看著風辰雪,心裡卻有些奇怪,想這天下見過秋意亭本人的或許不多,但能不知秋意亭其名的卻是少之又少,這女子竟是如此的冷淡。

  不過淳于深意卻已知風辰雪的性子,所以並不奇怪,而是道:「既然我們都要去山尤國都,那不如就同路吧,人多些也熱鬧些。」她是想著這一路這麼的元,風辰雪又不肯與她切磋,而且性子這麼安靜,過得久了,她真要悶得慌的,不如與大哥他們同行,有人說話,還可向秋意亭請教。

  「我是沒意見,意亭兄你呢?」淳于深秀看向秋意亭。

  秋意亭沒答話,目光一直落在風辰雪身上。

  淳于深意轉頭問:「辰雪,你呢?」

  風辰雪淡淡道:「我無所謂,我只是要到山尤國都,至於這一路怎麼走,馬鞭在你手中,你決定就好。」說完了向秋意亭、淳於深秀再微微一點頭,便轉身回了車廂。

  一旁的孔昭一直沒吭聲,這會見她進車廂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瞅一眼秋意亭,然後也跟著進了車廂。一進車廂,張口欲問,風辰雪卻已先開口了,「你只要記著那晚我說的話,便知日後要如何自處。」

  車外,秋意亭見淳于兄妹眼光都瞅著自己,當下笑道:「一起走更是熱鬧我豈有不樂意的。」

  「那就走吧!」

  淳于兄妹齊聲道,亦同時揚起了馬鞭,頓時馬兒放開四蹄,飛馳而去。

  在他們一行飛馳往山尤國都時,在遙遠的帝都,一片蒼翠勁竹下,有人倚竹而立,正幽幽吹一曲《葛生》: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桀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若說帝都這兩年來有何奇事,那最奇的莫過於敬熙伯府的九公子燕雲孫浪子回頭。

  帝都第一的浪蕩子燕九公子忽然間發奮圖強了,把那些個玩樂的事兒都拋一邊了,反是每日裡苦讀詩書起來,把個敬熙伯歡喜得老淚縱橫,只道兒子終於是長大了懂事了,這邊叮囑著家人們要小心侍候九公子,那邊廂吩咐廚子燕窩人參雞湯鴨湯的多燉了給九公子補補,下朝了也先往書房,關心關心兒子的學業進展,悉心地栽培著燕家這棵最嬌貴的苗兒。

  或許燕雲孫真的是天資聰明,這不,慶雲二十年春的大考,燕九公子雖沒得前三甲,卻也考了個第五名,證明了他不但是金玉其外,也是金玉其內的,大大的給敬熙伯長臉了。朝中一干同僚閒話時,再也不止是誇讚威遠侯家的大公子,也會順帶的贊一句「你家老九也不錯」,讓敬熙伯可以歡喜的謙笑兩聲,而不似以前提起這荒唐兒子時只能唉聲歎聲顏面無光。

  而皇帝似乎也頗為欣賞這燕九公子,賜官時便命他入了太律府當了一名五品郎官,官階雖不算高,但那是個實差,歷練個一兩年,必是節節高升,日後大有作為的。當然,朝中也不泛有人猜測皇帝是看在老臣敬熙伯十年的勞苦上才對他的兒子格外照看的。

  燕九公子入了太律府,他相貌俊朗,為人又機敏熱情,做起事來他是勤快,待人接物大方得體,不但一干同僚喜與他交好,便是太律徐大人亦贊「此子前程不可限量」。

  那時候,沒人知道年輕的燕九公子日後憑著他的聰明才幹,憑著他翻手雲雨的手段,有朝一日會登上百官之首太宰之位,輔助著皇朝最偉大的君主變革創新,在青史上留下光輝一頁。

  慶雲一朝,那是皇朝最為輝煌的時代,無論是軍事、文化、國力都達到了鼎威,也因此慶雲一朝名臣俊士多如繁星,而在那些彪柄史冊的風流人物中,燕雲孫與秋意亭是其中最為矚目的,他們一文一武,就如慶雲朝的兩座高峰,撐起了慶雲威世。

  在慶雲二十二年,經過兩年的歷練,燕九公子已從郎官升至四品少司。

  這兩年,滿朝文武有目共睹,燕九公子並非靠著父蔭的紈絝子弟,確實是有真才實幹,是以對他大大改觀。而燕九公子亦今非昔比,以前的紈絝習性從他閉門讀書那一日起便幾乎全都離他而去了,但也只是「幾乎」,還有一點九公子一生都未變,那就是——喜愛美人。

  慶雲二十一年,燕雲孫尚「宛誠公主」。

  得娶帝女,可見聖眷隆恩,對於任何一個男兒來說,那也是十分榮耀體面的事。而燕雲孫自公主入府後,亦是溫存體貼十分的尊敬,但這似乎並不妨礙他出府後偎紅倚翠風花雪月,帝都裡的紅顏知己可是兩手都數不過來的。

  以至日後史官為他寫傳時,亦不得不留下「性喜美色」這樣的評價。而後世之人,亦因這一點,對他褒貶不一,還有一些文人則以他為主角寫下了他與許許多多美人或涼薄或深情或哀婉或怨恨或無奈或淒苦……的風月故事,流傳後世。以至千百年後,人們提起「燕雲孫」時瞬間想到的是「風流好色」,等到再深入瞭解時才會知曉他予皇朝、予歷史締建的豐功。

  慶雲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

  燕雲孫下朝回府,將所有事交待了後,他便牽著馬帶著他的貼身侍從燕辛出了府。

  陽春三月,繁花似錦,細柳如煙。

  燕雲孫寬袍玉帶,騎著高頭大馬,懶洋洋的走在長街上。一般文官都坐轎的,但燕雲孫說坐轎那是老頭子才做的事,他俊美瀟灑的九公子當然得駿馬銀鞍才能顯出他的英姿不凡。

  他甩著手中的馬鞭,想著這大半日的時辰如何消遣,不如去月香樓裡看看榭月姑娘,好些日子沒見了,去聽她彈彈琵琶也好。這麼一想,便一扯韁繩往另一條街去,身後步步相隨的燕辛自然是跟上。

  月香樓裡,花容月貌的榭月姑娘一曲澄澈空明的《春江花月夜》彈完,卻發現燕九公子心神並不在此,側臥在斜榻之上,眼眸望著窗外,面上隱隱的露出一點悵然若失的神色。

  榭月與他相識已久,自是熟知性情,此刻也不去打擾他,只是放下琵琶,親自沏一杯熱茶悄悄擱在他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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