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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兩人歸去後,無不炫耀今日在侯府中見到了宸華公主,於是聞者皆向她們打探。兩人自是贊公主貌若天仙,一時帝都人人傳頌公主之美,無不想見到公主,更有許多人日日守在侯府門外,就盼哪一刻公主出來時能看上一眼。

  夜裡秋遠山問夫人:「昨日太律府的徐夫人過府拜會過公主?」

  「是有此事,」顧氏答道,見丈夫臉色不好,不由問道,「有何不妥嗎?」

  秋遠山沉吟著沒吱聲。

  顧氏關切地看著他,「侯爺?」

  秋遠山來回踱了幾步,才在桌前坐下,道:「今日陛下臨朝面帶怒容,這乃極罕有的事,朝臣們又是忐忑,又是疑惑。陛下開口後才知道,原來這幾年,蕪射每年都犯雲州邊城,卻也不敢大動干戈,只是搶些財物女人便退了。前兩任雲州州府見事態不大,又怕落個『戍邊不力』的罪名,竟都將此事壓下不報,歷年如此。直至今年陛下欽點了前狀元、風州蘇行白為新任雲州州府,蕪射故犯,蘇行白一面命胥城都副領兵追擊,一面寫急奏呈報。這都副跟過前兩任州府,竟是個豬頭腦子,不思追敵,反勸新州府也學前兩任『平安了事』。蘇行白當場革了都副之職,再一道奏摺星火呈送帝都,陛下聞報震怒,嚴懲前兩任州府不說,今日朝上便議蕪射一事。」

  「那……這事與徐夫人來訪又有何關係?」顧氏疑惑,「陛下要罰便罰前兩任州府,要打便打蕪射,總不能因這事而責怪到你頭上來。」

  秋遠山看一眼夫人,搖搖頭,再道:「陛下要臣子們說出個對策來,朝中眾說紛紜,大致便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和,言妄動兵戈必使兩國百姓與士兵流血受苦,不如派使臣前往蕪射『嚴詞指責,再締和約』。另一派則主戰,蕪射本是我皇朝屬國,此番作為乃是大不敬,且屢縱屢犯,不過是姑息養奸,最終受害受苦的依然是邊城百姓與士兵,不若揮軍南下討伐蕪射,以正國威。」

  「你必是主戰的,」顧氏自然是瞭解丈夫的,「只是這主和與主戰又怎麼會扯上徐夫人?」

  秋遠山擰著眉,道:「不錯,我自是主戰的。」他起身在房中來回踱著步,顯然心中甚是煩悶,踱了半晌,才重新坐下,「若要發兵,陛下自是要詢問太律府國中兵力與糧草,可徐大人竟答『墨州兵事已耗兵糧甚巨,若此刻再發兵蕪射,臣恐糧草不繼,需一月征糧』。」砰的一聲,他一掌拍在桌上,頓時杯碟砰砰作響,「國中兵力糧草如何,我會不清楚?!墨州之援軍、糧草全從豐州、月州調集,他如此答,完全是推搪塞責!」

  見丈夫勃然動怒,顧氏也不言語,只是靜靜地走過去,扶起桌上傾斜的杯碟,又斟一杯茶遞至丈夫手邊。眼見他氣息稍緩,這才輕聲開口:「那陛下如何說?」

  「徐大人掌太律府多年,一向精明強幹,深得陛下信任,自是暫緩蕪射之事。」秋遠山眉峰皺得緊緊的,「偏安豫王今日未上朝,否則有他在,又豈容得徐大人推託!」

  「莫急,」顧氏抬手輕輕推揉丈夫肩背以松緩他的怒氣,一邊柔聲道,「你剛才也說了蕪射並不敢大動干戈,他們搶了財物即離去,那此刻雲州百姓也就暫時安然。徐大人說要一月征糧,便等他一月就是。陛下乃是明君,蕪射一事若真是危急,他豈會就此作罷,必會召安豫王上朝的。有安豫王在,這皇朝的江山哪容他人指手畫腳的。」

  「唉,這只是其一,我更憂心的是另一事。」秋遠山重重歎氣道。

  顧氏的手微微一頓,然後輕輕地略帶詢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徐大人今日之事必是受徐夫人影響,而徐夫人之所以如此,乃是因公主拒見之?」

  秋遠山抬手握了握肩上夫人的手,然後起身,負手身後,踱了幾步,沉默片刻,才道:「我素與徐大人交好,可今日朝上我與他見禮時,他只是冷淡地一拱手,完全不同往日。」

  顧氏聞言,心頭一緊,手微微握拳,然後鬆開,道:「徐夫人心胸狹隘,這我是知道的,徐大人懼內在帝都也是有名的,但這國家大事又怎能因一婦人之言而左右?」

  「婦人之言……」秋遠山歎氣,「夫人莫小看婦人之能,這古往今來禍國殃民的婦人多得是!」

  顧氏默然。

  秋遠山又道:「今日一事確實不足為慮,可我擔心的卻是往後。一個徐夫人不算什麼,徐大人亦不是真糊塗之人,只是……這帝都有千千萬萬人,這朝中往往一言足以惹禍!」

  「可……」顧氏辯解,「可這也不能怨公主。」

  秋遠山未反駁。

  一時房中沉默,夫妻倆心中皆有些無奈與沉重。

  過了一會兒,秋遠山問道:「來拜會公主的人多麼?」

  顧氏苦笑一聲,「公主深受聖寵,又有美名,來拜會她的人呀……這帝都的各家夫人差不多來過一半了,只是公主不曾見一人。」

  秋遠山撫須「喔」了一聲,背著手在房中來回踱步。

  許久後,秋遠山停步,「遙兒不是說要去白曇山住一陣麼,不如你領著府中女眷一起去,然後以進香、避寒為名邀請公主同行,在那裡住上一段日子,暫時避開這帝都的人和事。公主人不在,自然也就不會有人來拜會了,也就不會得罪小人。」

  「這……」顧氏猶疑,公主的性子她大概也摸到了一點,「就怕公主不去,她若不肯,那也無可奈何。」

  秋遠山沉聲道:「總要試試。」轉了一圈,歎道,「唉,就盼亭兒早點兒回來,他們小夫妻自是方便說話。否則,對於公主,你我既不可說,亦不可勸,更不可訓。唉!」最後又是重重一聲歎息,有個公主兒媳,真的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

  「亭兒也該回了吧?」顧氏問道,「墨州那邊到底如何了?」

  「前幾日陛下接墨州州府奏摺,亭兒已大破元戎,想來如今只剩殘部未殲,估計年終前可趕回來。」秋遠山答道。

  第二日,顧氏親往德馨園而去。

  偏廳裡,傾泠聞言沉默。

  顧氏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方珈,但盼她能說上一兩句勸勸公主,可方珈只是搖搖頭。公主不願意的,誰也沒法勸。

  只是這次卻大出兩人意料,傾泠最後竟然答應了,「好,我與你們一道去。」

  傾泠的雙眼望著廳外,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可廳中無人聽出,顧氏、方珈等人聞言只是歡喜。

  於是,侯府便好好忙活了幾日,一邊仔細調養好二公子的病,一邊準備公主、夫人、小姐們出行事宜。

  十二月初四。

  威遠侯府府門大開,府前階下早已備好車馬等候著,其中最顯眼的自是公主的玉輦。而得知公主出行,帝都許多人聞風而來,幾乎將侯府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無不想一睹公主美貌。

  辰時過半,府內走出許多侍衛,將門前簇擁的人群驅散,然後便團團圍守于輦車周旁,接著便有數名妙齡侍女魚貫而出,徑往玉輦而去,架起輦梯,鋪上繡毯,打起珠簾,開啟輦門。府外圍著的人群一看這架勢,便知是公主要出來了,一時不由得激動萬分。他們見這幾名侍女已是亭亭勻秀貌美如花,暗想著公主不知要美成什麼樣兒。

  過得片刻,府內走出一男一女,皆是三旬左右,相貌不俗,看其裝扮又不同一般,緋衣烏帽飾銀纓,有人認得這乃是宮中裝束,頓時雙眼盯緊門口。只見那一男一女步出府門後,即一左一右微微躬身靜靜地等候著,然後便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模樣嬌俏的侍女扶著一人步出府門。當那道雪白輕盈的身影自門內飄出,府外侍從無不躬身行禮。

  這必是公主!

  人人心中如此念道,目光齊集公主,可剛一觸及,即令所有人怔在當場。

  門內步出的那道身影纖長秀逸,風姿素雅,如一樹亭亭白梅,頭戴雙鳳環月帽,飾在帽左右兩側的鳳凰的鳳嘴裡各銜著一串珠鏈,珠鏈串著密密的珠簾,貼著帽檐垂下,襯得公主更加高貴雍容,卻正好遮了一張臉,令人無法窺得其貌。

  人人瞪大了雙眼,看著那邊公主輕盈地步下臺階,在侍從的扶持下登上玉輦,然後,車門合上,便再不見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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