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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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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你不午憩跑來這裡幹嗎?」 阿離醒過神來,卻忘了她來找母親的初衷,撲到她面前,嬌嚷道:「阿母,我要習武!我要像您一樣!」 瑞羽一笑,「你若想習武,阿母教你便是,只是到時你別叫苦。」 阿離的性子委實有幾分好逸惡勞,聞言吐了吐舌頭,硬著脖子道:「那當然。」 母女倆說笑一陣,阿離突然想起了她來找母親的初衷,呆了一下,訥訥地說:「阿母,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會不會生氣?」 「嗯?你問問看。」 阿離雖然有些小狡猾,畢竟比不得大人懂話裡帶話,只當母親答應了不會生氣,勇氣倍增,問道:「阿母,我是不是真的有兩個弟弟?」 瑞羽神色不動,反問:「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我最近睡覺的時候,總是覺得很……很……」阿離看看母親的臉色,興致低了下去,她想了想才想出一個詞來, 「很失落,似乎應該有人陪著我一起睡,而不是做夢,夢到有人哭。」 她說完這句話,突然覺得有些膽怯,蹭過來抓住母親的衣襟,「阿母,那兩個老讓我做夢的愛哭鬼,真的是我的弟弟嗎?」 瑞羽啞然,凝望著女兒渴望與怯懦並存的臉,心緒不由自主地浮散開去:那兩個孩子,是不是也像阿離這樣,想念他們的姐姐,做夢也夢到她?他們長什麼樣?他們為什麼哭? 人是不能動心思的,一動心思,心中便會如百爪抓撓,很難再將情緒平復,尤其是當誘餌就擺在面前時,更是不易自製。她看著女兒,想到遠隔重洋相距萬里、從他們出生就不曾看上一眼的兩個兒子,驀然間刺痛穿透她的全身,令她打了個寒噤,良久才道:「阿離,你想要弟弟嗎?」 阿離遲疑一下,拾起頭來,眉目間隱見迷茫,輕聲說:「阿母,父親已經死了,你不能再生弟弟,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我真的覺得我應該是有弟弟的,他們……他們……」 她不知道怎樣對母親述說心底的感覺,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肩膀,怔怔地看著母親,喃喃地說:「他們應該是這樣,一直和我這樣靠著,臉貼著臉,肩挨著肩,手碰著手,哭也好,笑也好,應該都是在一起的,而不是他們害怕哭泣的時候,我只能看著……那樣太難受了……阿母,我這幾天越來越難受……」 他們在有生命的初始就一直靠在一起,相依相偎,沒有絲毫隔閡,血肉相連,心靈相通。雖然不能言語表達,但他們知道彼此的冷暖饑寒,喜怒哀樂。 直到他們出生,直到被人為地分離。男孩留在了長安的深宮,隨父親長大;女孩隨著母親來到海外,繼承秦望北的香火。從此音訊不能互聞,甚至於不能互知對方存在,只能在夢裡憑著同胞血脈的那一點感應,神魂相會。 「你確實有兩個弟弟,只是你們從小就分開了,阿母也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記得……」 阿離怔了怔,突然大哭,「阿母,我果然有弟弟……我就記得我是有弟弟的……」 瑞羽長歎一聲,輕輕將女兒擁進懷裡,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對站在靜室庭院裡的元度道:「衡平,讓人去把青紅引進來。」 元度靜默一下,卻沒有反對,而是輕聲回答:「諾!」 青紅準備了萬千說辭,但在目光與故主相對的刹那,那些話便統統飛到了九霄雲外。他不由自主地在她面前伏下身來,顫巍巍地說:「殿下,奴才以為一生再也見不到您了……」 瑞羽昔日軍法治下,從來不允許臣屬只顧著痛哭卻耽誤正事回稟,但是如今,她已經去掉了一些過去的嚴苛,任他痛哭流涕,不予制止。 時光給青紅的鬢角添了一片灰白,也讓瑞羽改變了一些將自己和別人都逼得太緊的習慣。直到青紅收了哭聲,她才示意他坐下來喝茶歇氣,問道:「太子和洛陽王好嗎?有沒有受兄弟或者庶母的排擠?」 青紅有些詫異,愣了愣才道:「殿下這麼多年,難道竟真的沒有探聽過宮中的消息,天子勤政,絕足後宮,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納過嬪妃,反而連昔日太娘娘所賜的幾個女侍也被遺出去了。除去……大婚前趙美人所育的皇長女,以及您身邊的長寧公主殿下,太子和洛陽王並無其他兄弟姐妹,是天之驕子。」 瑞羽愕然,阿離卻興奮地追問:「太子和洛陽王就是我的弟弟,他們最近為什麼老是哭?他們長的什麼模樣?跟我像不像?」 「他們因為父親重病,最近常常哭泣,長的模樣跟您不太像,但是很像殿下……」 阿離和青紅的問答聲很是清晰,聽在瑞羽的耳裡卻似乎有些遙遠,仿佛湖面反折在牆壁上的光影,斑駁陸離,遊移不定,隔著不知多少重的假像,沒有實體,虛幻而不可觸摸。 她怔忡了不知多久,才在青紅的呼喚裡醒過神來,聽到他說:「殿下,聖上派奴才來見您時,讓奴才對您說,當年您離開的時候欠了他一個承諾,請您履行諾言。」 她眉梢一揚,掠起一個諷刺的微弧。青紅見勢不妙,連忙勸道:「殿下,聖上這次是真的病重,照奴才看來,恐怕真的撐不了多久。您和他畢竟是彼此唯一……畢竟是世間最親近的人,縱然他有千般過錯,看在過往的那些情分,您也該去送他一程。何況太子和洛陽王年幼,若是真有萬一……沒有母親扶持,那可怎麼得了?殿下……」 她起身走到兵器架旁,撫摸著隨她征戰多年的橫刀,良久,突然冷笑,「他的什麼消息都不足採信,只是當年既有承諾,予不會背信!」 終章 一生守 歲月是最無情的,也是最多情的,無情在於它可以磨去世間最濃烈的愛,多情在於它可以緩解世間最深切的恨。 春到枝頭,驪山溫泉宮的花園裡,阿離和太子、洛陽王正在進行三國爭戰,身上滿是花葉草泥,吵得不亦樂乎,也玩得十分痛快,快樂的笑聲灑滿庭院。 瑞羽靜靜地倚在遊廊抄手上,看著姐弟三人的玩鬧,不知不覺笑容爬上眉梢。 「阿汝!」 在喬狸扶持下走過來的東應臉色仍舊是不健康的蒼白,只是眉目舒朗,精神極佳,眼底盡是盈盈的笑意。 她微微攏眉,「吃了藥?」 「吃了。」 他笑眯眯地在她身邊坐下來,仿佛骨頭架子都軟了似的趴在遊廊抄手上,道:「丹陽大夫說,如果能夠用了藥後讓你幫忙運轉氣血,調和陰陽,藥效就能強很多。所以,阿汝,你幫我推拿一下吧!」 當年她守諾回到京都時,他已在彌留之際,連他自己都認為不能活下去了,卻是她再次出手護住他的心脈,運功給他洗髓易筋,辛苦五天四夜,才將他本來已經枯竭的骨髓血脈調活,重續精氣,險死還生。 雖然有她理氣調血,然而他十幾年情志鬱結,尤其在她離開後的五年裡少食失眠,舊疾咳血,陰陽失和,身體的底子已經被淘空了,一年兩年根本就養不回來。因而太醫署的大夫建議天子避開京都乾冷的氣候,到溫和氣暖的地方調養。 朝廷的大事他放不下,不可能遠避南方,便選了驪山溫泉宮作為療養地,有瑞羽在側共理政務,一住便是兩年,日子倒也過得悠閒。 瑞羽仍不能對他過往的所作所為釋然,但在兒女繞膝承歡的情況下,也緩解了對他的敵意與戒備,不復最初的冷厲。 歲月是最無情的,也是最多情的,無情在於它可以磨去世間最濃烈的愛,多情在於它可以緩解世間最深切的恨。 年輕的時候,我們以為愛情是蜜糖,愛一個人只有溫馨甜蜜,互相憐愛呵護;到我們長大後才明白,愛情原來是毒藥,纏綿入骨,明知會被欺騙、被傷害,仍舊割捨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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