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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東應看著她持槍破陣,漸行漸遠,更不回頭,掩在大袖之下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雙眸冰冷幽深,淡淡地說:「你急什麼,中庭之外還有一萬禁衛,主殿周圍更有十萬神策軍重重佈防。她再強橫,又有多少體力可以殺出太廟?」

  說話間主殿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金鼓號角之聲,一種戰場廝殺獨有的凜冽氣息混在風雨裡,攝人心魄。

  東應聽著鼓點裡傳出來的信息,輕輕地笑了起來,聲音裡似聚著千年的寒氣,一字一頓地吐出,「秦望北,他來了……真好,朕倒要看看,為了這個海外蠻夷,她是不是真的捨得對朕下手!」

  廣明聽著他似乎自語的話,不敢接口,身體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瑞羽掌中鋼槍上系著的手絹,早已被鮮血浸透,每一槍刺出,必然有人傷於其下,但她的神色絲毫沒有懼意。要麼不戰,要戰即摒除所有的情感,唯取勝利。這麼多年的軍旅生涯早已將她的心境磨得通透,不會因為血腥殺戮而迷失本性,也不會因為無謂憐憫而縱敵傷己。

  這是戰場,也是她一生最能盡情揮灑才能的地方。

  過往的數百場戰役,她都背負著指揮全軍作戰的責任,為保護她的至親至愛、守衛江山社稷而戰。只有這一戰,她不用背負臣屬的期望,不是為了別人的安危,不是為了江山社稷的歸屬,完全只是為了她自己而戰!

  僅是為了她自己!

  這一戰,令她前所未有地傷心,但也前所未有地痛快淋漓。

  她前半生承擔的、牽掛的,顧慮的東西太多太重,唯有此戰,她什麼都不用考慮,什麼都不用承擔,僅是為了她自己而戰。她身陷重圍,但心裡那份獨屬於武者的驕傲卻被激了出來,竟是無比興奮。她長嘯一聲,鋼槍仿佛蛟龍入海,將盾陣撕開,在陣中縱橫無忌。

  雨勢略緩,中庭外的廣場突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一隊人馬衝破擋截瑞羽的軍陣,向她這邊靠攏。

  這隊人馬人數不過百餘,卻每人馭三馬,騎士個個身強體壯.騎射精湛,前驅陷陣的馬披著甲胄,挾勢而來,所到之處,仿佛破浪排空,正與瑞羽呼應相接。阿武在馬上大叫:「殿下,上馬!」

  瑞羽挑飛擋在前面的一名甲土,縱身上馬,厲聲喝問:「主殿方向的戰事是怎麼回事?」

  阿武回答:「是襲擾分敵的奇兵,殿下快隨我走。」

  瑞羽面對重圍時鎮定自若,此時聽到他的話卻不禁面色微變,斥道:「予只下令你們沿途備馬,在灞上接應予,不得輕舉妄動,是誰私自強攻太廟的?」

  阿武揮槊衝殺,沒有回答她的話。翔鸞武衛為天下精銳,而長公主親衛更是其中梟雄。戍守宮禁的衛士雖然也訓練有素,畢竟未經嚴酷戰陣,遠非敵手。公主親衛接回主上,精神更是見長,三百鐵騎匯在一起,便如一般鋼鐵洪流,奔騰呼嘯,勢不可擋,將廣場上的禁軍盾陣沖潰,殺出太廟。

  廣明大急,忍不住驚叫:「陛下!」

  東應冷冷地一笑,「傳令牛五星,神策軍合圍!」

  他下令的同時,瑞羽亦在下令,「令主殿那邊的將土後撒!」

  太廟沒有城牆防禦,又因設有皇莊,附近不允許百姓隨意砍伐捕獵,道路四通八達,而森林草木茂盛,只要離了太廟盡可隱入山野荒原,從容逃離。

  瑞羽選擇了廟見這天離開,意在從此地離開方便;東應跟她選擇了同樣的地方和時間,是為了儘量將此事控制在極小的範圍之內,以免朝政不穩。

  瑞羽傳令下去,但旗語打出去,得到的回應卻不是遵命撤退,而是讓阿武護送瑞羽先行撤離。

  瑞羽一見這情況,便明白此事必然離自己原來預計的局面偏離太多,主殿那支意在吸引兵力的隊伍此時恐怕已經陷入了重圍,根本無法脫離戰場。

  「主殿那邊究竟是誰統領?帶的是哪支隊伍?為什麼在予嚴令不得主動出兵的情況下,仍然有人抗命直襲太廟?」

  阿武急道:「殿下,我們須得早脫險境,到灞河與水師的伏兵相合。至於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混賬,予身為主帥,豈有不明戰略佈局撇開部屬倉皇出逃之理?主殿那邊究竟誰在統率?帶的哪方兵力?共有多少人?原本如何安排的退路?。

  阿武臉色乍紅乍白,但始終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催促瑞羽,「殿下,您先走吧!走吧!」

  他說著揮刀來趕瑞羽的馬,卻被她沉槍撥開。此時她細看身邊跟隨的親衛的神色,凝神傾聽主殿那邊傳來的聲音,已能從熟悉的作戰節奏中猜出那邊鏖戰的究竟是哪支隊伍,領兵者是誰,刹那間心如死灰,「你們怎能調兵強攻太廟?這是坐實了叛逆大罪、累無數兄弟陷入絕境的蠢行啊!」

  阿武倔強地抬頭,道:「天子不義,對殿下竟然囚禁加害,我等就算不出兵拯救殿下,難道就能不遭猜忌、死於安樂嗎?」

  瑞羽統兵十餘年,國朝能戰之土多是她統率過指揮作戰的下屬,但真正的嫡系,當屬這十餘年來跟在她身邊的三千親衛兵。在她身邊的親衛跟她接觸的時間多,站的位置比別人高,見識也就比別人強,晉升封侯的機遇更比別人好,因此他們對她的忠誠,也就比普通士卒強烈許多倍。

  東應要用她為餌,引誘忠誠於她的將士自投羅網,邊疆戍守的將士因為消息傳遞費時的原因,未必能夠及時做出反應,但她這三千親衛卻是首當其衝,絕難倖免!

  阿武說得沒錯,這一場事故,不發則已,一發則不可收拾!心病已在,雙方都無法再信任對方,唯有魚死網破。

  「這次來攻太廟的共有多少人?多少馬匹?」

  阿武還不想回答,她已然斷喝一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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