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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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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東應令人備好膳食,親自來喚她起身用膳,卻見她猶如玉質的面頰上浮著兩片紅暈,更添妍麗, 心頭一跳,趕緊強拴心猿意馬,推了推她的肩膀,「姑姑,該起來用膳了!姑姑!」 瑞羽武功極高,又因常年領軍而練就了一種高於常人的警覺,若在往日,只要有人靠近她稍微有所動作,她就能憑著氣息的流動而驚醒,但今日東應連推了她幾下,她竟都毫無反應。 東應初時好笑,旋即一驚,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額溫,觸手之處一片滾燙,她居然是生病了。 「喬狸,傳大夫!」 直到太醫進來診脈問病,瑞羽才悠悠醒轉,一眼看見滿臉驚惶之色的東應,不禁詫異,張口想問他何事。但她張了張嘴,嗓子眼裡乾澀難忍,竟是說不出話來。 東應見她醒來欲問根由,連忙近前道:「姑姑,你生病了,正在發熱、」瑞羽這才感覺全身酸痛發軟,口渴得很。東應連忙坐到她床邊,側身將她扶起靠在床頭,接了喬狸奉上的蜜水送到她嘴邊。她張嘴喝了,這才開口問那大夫:「大夫,予這病情如何?」 「殿下的胸腔受過重傷卻未能好好調養,本就有隱疾在身,這段時間殿下又勞累過度,鬱結於心,傷神過劇,兩相激變,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因此舊疾新病一齊發作,才會發熱。」 大夫瞄了瞄她的臉色,正色道:「殿下習武經年,身體強健,日常百病難侵,這本是好事。但若憑著底子雄厚就行事肆無忌憚,強撐著身體勞累不休,那就變成壞事了。」 瑞羽只覺得兩額邊的太陽穴突突亂跳,胸口陣陣煩悶,連忙擺手道:「大夫,你只說這病該怎麼治?」 「殿下此病根在內腑,需用針灸配以湯劑,慢慢引導發散,臥床休養為宜。」 瑞羽搖頭,「王母喪葬,我為孫女應該侍奉靈前,哪能臥床休養?大夫別擇治療之法吧!」 「殿下眼下看著病不重,但其實內裡早已虛了,如果這次還不好生調養,日後是要大虧身體的。」 那大夫見瑞羽還要反對,連忙道:「殿下自己也是學武之人,熟悉氣機運行,難道就沒發覺這一病使得體內氣血不暢,經脈堵塞?」 瑞羽略動一動,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竟連一向活泛的氣血此時也凝滯不動,如同被凍得結了霜塊的冰水。但眼下這樣的時候,她如何能臥床休養?「大夫的診斷予知道了,待王母喪葬之後再做理會。」 東應在一旁聽著,本想強壓著瑞羽現在治病,轉念間卻又息了此念,由她任性而為,只令喬狸奉上膳食。 瑞羽腦袋發暈,全無食欲,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東應皺眉道:「姑姑,你再多吃點兒。」 「看著就煩,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多吃點兒,你現在已經生病了,如果還不吃東西,病情定然加重,到時哪還有力氣管太婆的事?」 東應見她一臉煩悶厭惡之色,額頭虛汗直流,卻是生平未見的虛弱,仿佛連坐也坐不穩,心生憐惜,連忙扶住她,親自執羹喂到她嘴邊,殷切勸告,「姑姑,你嫌看著煩就閉著眼別看,我喂你。」 瑞羽就著他的手勉強再吃了幾口,卻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擺手道:「不行,再勉強我會吐,那也是白吃的。」 東應看她畢竟也吃了半碗,也不再勉強,自己草草用過膳,漱了口,才提起他早該說的一件事,「姑姑,關於太婆殉葬所用的器物,你有什麼想法?」 瑞羽道:「按禮儀所定的規制辦吧。」 「可是太婆遺命薄葬,以紙制的器具替代禮儀所定的殉葬之物。」 瑞羽大吃一驚,東應看看她的臉色,歎道:「太婆跟著我們一生簡樸,遺命也是為我們著想。然而她貴為國母,終不可能當真全不顧禮儀規制,簡慢草率。」 「我自幼得王母撫育,從未見過親生父母和祖父母于夢中有隻言片語撫慰,從來不信鬼神。然而老師和王母先後離去,我卻寧願這世間人死之後當真有靈有感,可以讓我事死如事生。」 東應點頭,道:「姑姑既有此願,那我們便事死如事生,仍舊將太婆日常所有器具珍玩、愛物錢財都安入陵寢,為她殉葬吧。」 瑞羽沉默良久,想到李太后生前的種種,又怔怔地流下淚來,道:「若是王母泉下無感,殉葬之舉不過是使你我心中安慰,從此以為對王母並不虧欠;若是王母有知,違背她的意願為她殉葬,卻是徒然令她煩惱。不必了,還是按王母遺命辦吧!」 生死之間才是人的情感最脆弱之處,東應也沒想到她還能如此自持,怔了怔應承道:「好,我去盼咐劉吉。」 「等等!」瑞羽本就已經發熱發昏的頭更是沉重疼痛,揉了揉額頭才道「別的也還罷了,王母所用的妝台殉了吧。」 東應霍然轉頭,「你說什麼?」 瑞羽道:「那妝台以珊瑚雕就,是昔日王母初立為後時憲宗皇帝派人搜尋而,對王母而言是一生夫妻情義的見證,不能離棄。」 東應凝視著她,深吸口氣,問道:「妝台也是太婆留給你的,裡面或許有什麼東西… … 你不要?」 瑞羽迎著他的目光,看到他臉上怪異的神情,心中一緊:難道王母臨終時對我說的話他也聽到了?他知道了我的出身,故此有意逼問? 她心頭震動,面色卻鎮定如恒,回答他:「不要。」 東應仿佛被當頭淋了盆冰水,潑得他透心涼,他咬緊牙關,慢慢地問:」你當真不要?」 「不要。」 東應全身一震,雙手慢慢地握成拳,雙眼泛上了紅絲,聲音卻清冷平靜,「你明知太婆給你留下遺詔的用意,你竟然不要?」 他果然知道了!瑞羽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好一會兒,她才道:「無論我真實的出身如何,王母留給我的遺詔,我都不能要!」 或許他們真的沒有血緣關係,但她這二十幾年來早已將他們的倫常關係刻進了骨子裡,又怎麼可能因為這一件事就跨越那悖逆的鴻溝?更何況,用這遺詔必會使地下的李太后受人垢病,也使她自己尷尬無以自處。 「你如此選擇,可別後悔!」 東應怒極而笑,笑聲淒厲慘絕,又帶著一股難言的狠毒決氣,聽得她心驚肉跳,待要再說什麼,他已經決然轉身,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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