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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瑞羽冷笑一聲,便不多言,順手摘下元度掛在馬鞍旁的長槍,策馬橫槍,厲聲喝道:「那予便從你們身上踏過去!」

  胡克武等人終究不敢對她拔刀相向,槍尖直指,只敢連鞘出刀,亂砍她的坐騎的腳。瑞羽也未摘槍囊,只是提槍橫掃,在挑飛了胡克武手中的兵器後,她便縱馬直前。長槍上的紅纓閃動,快如急雨,擋者披靡,駿馬幾個起落,就已經沖出了圍堵,向山坡上馳來,瑞羽揚聲喝道:「東應,你還不住手?!」

  胡克武等人的圍堵,只是東應設下的第一道防線,東應是要看瑞羽會不會為了秦望北強行突破。見她果然突圍而出,東應的臉色更顯陰沉,對她的呼叫置若罔聞,反而轉開目光,對圍攻秦望北的五名禁衛道:「殺!」

  秦望北本身武藝並不高強,只是他貼身所著的軟甲乃是海外異獸獸皮所制,堅韌厚實,才護住他的胸腹要害。他本就招架得勉強,東應一聲令下,經過一番打鬥,已經摸清了他的底細的禁衛們下手更不留情,揮刀便直取他的四肢。

  秦望北躲開了左臂的襲擊,右刀的橫刀便被磕飛,側腰再中一槍,隨即被撞下馬去,緊跟著當面一槍直刺,直取他的眉心。他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心裡只生出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危難之際,眼角餘光裡只見一騎飛來,快如閃電,如火的紅纓在他面前一閃,猛然挑開已經刺到他額前的槍刃,而後便在他身周翻飛舞動,仿佛一朵來自仙界的天火,蔓延之處,化開陰陽生死,斬斷一切向他圍來的森然殺氣。

  一陣金戈交擊的刺耳銳響過後,圍攻秦望北的五名禁衛手中的兵器被瑞羽以槍桿挑飛。五名禁衛還待要起身撿回兵器再戰,東應已經下令道:「退下!」

  瑞羽一擊得手,便提槍立馬,橫在秦望北身前。

  春風拂過,她鬢間的朝陽五鳳簪翩然欲飛,鳳口所銜著的珠串微微搖動,被她額間墜著的紅寶石映得分外鮮豔。這是極動人的風姿,但她凝立的神態卻極其嚴肅。

  秦望北想對她笑一笑,卻發現在她這樣嚴肅沉穩的目光注視下,他根本無法多做思考,連淺淺地勾一下嘴角,也是不能。

  他一直知道瑞羽是四海之主,天朝最尊榮華貴的長公主,但他初見她時,由於水師受了他的恩惠,她因此對他格外優待。他雖然因為她的風華氣度而傾心,卻從未感受過她駕馭眾生的氣勢,統馭千軍萬馬的威嚴。

  直到此時,她一怒揮戈,立馬臨山,簡簡單單的一立一望,那刀裁似的鬢角眉眼,柔美起伏的五官剪影,才讓他知道什麼才叫傾倒山河、執掌社稷的天之驕子。

  這樣風華絕代的姿色,這樣不可一世的驕傲,上天竟似把他所有的用心,都放在了她身上,才塑造這樣一個占盡人間光芒的女子!令人不敢平視她,卻又不忍不看。秦望北的一顆心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似要從喉頭蹦出來,他的一口氣深深地憋著,唯恐會驚動她分毫。

  山坡上一片寂靜,良久,瑞羽才輕喚一聲,「秦望北!」

  秦望北低聲回應,「殿下!」

  瑞羽放下手中的長槍,翻身下馬,華麗的裙尾一層層地散落在碧綠的草地上,仿佛一朵明麗的花朵,開在他的身前。在那令人目眩的麗色裡,他聽到瑞羽清亮的聲音,「予以四海之主、靖康長公主的身份,赦免海外秦氏百年海盜之罪,凡在翔鸞旗所佑之地,秦氏子弟劫掠非我天朝人氏所有的商船,官府不予問罪!」

  秦望北怔了怔,踏前兩步,在瑞羽面前深深地俯首,道:「海外秦氏,拜謝長公主大恩!」

  東應以海盜的罪名緝拿他,而瑞羽卻赦免他的罪名,讓他從此以後再無後顧之憂,再不懼怕官府借機為難。

  東應對瑞羽的赦免不覺意外,拂袖令所有禁衛都退下山坡,然後才望著瑞羽徐徐問道:「即使明知秦氏百年來就是海盜,劫掠商船,殺人放火,僅因為他是你所悅之人,你就要法外施恩,赦免他嗎?你是參與制定律法的長公主,卻無視律法的約束,又怎能令治下臣民敬畏律法,遵守規則?」

  「海外的生存環境,與陸地大不相同,不可以陸上律法獨斷。且秦氏在海外所為,並未損害天朝利益,秦望北又有大功於水師,我赦免秦氏,于理於法,並無不當!」

  瑞羽抬頭凝視著站在山坡上的東應,飽滿的額頭下,俊眉斜飛,眸光清亮,她冷然反問道:「你要殺秦望北,難道真的是因為秦氏在海外累世為盜?」

  她強大的威懾,足以令秦望北屏息心悸,東應在面對她的質疑問難時,卻沒有避閃,而是挺直了腰身,與她對望,冷冷地承認她的指責,「不錯,我要殺他,不是因為秦氏在海外累世為盜,那只是我要殺他的一個藉口而已!」

  這只是一場由於嫉妒與憎惡而引發的爭鬥,罪與非罪,都只是一層掩飾。然而,即使是秦望北,也萬萬沒有想到東應會直承其非,不禁吃驚地看著東應。

  瑞羽閉了閉眼睛,澀聲問道:「為什麼?」

  青天綠地,春光明媚,東應身姿挺拔,長風吹動他的廣袖,翻開他腰間的蔽膝,金紅色的典章禮服隨風獵獵飄動。他玉潔的額下,劍眉濃黑,眸光深邃,嘴角卻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當然是因為他對你懷有不軌之心!」

  秦望北冷笑,「長公主風華絕代,麗色無雙,秦某傾心愛慕,自然而然,卻不知這『不軌』二字,從何說起?」

  「草蟲之屬,竟敢妄圖與鸞鳳相配,貽笑大方!」東應輕嗤一聲,淡淡地又說,「她與孤同生皇家,十幾年來相依相持,共圖復興我華朝盛世,日後也必然會攜手君臨天下,直至百年後合葬皇陵。」

  瑞羽只疑自己會錯了東應話語中的意思,駭然問道:「你說什麼?」

  東應轉過頭來,凝視著瑞羽的容顏。他唇邊的笑容似是苦澀,又似歡喜,然後歎息地說道:「姑姑,我也是傾心愛慕你呀!」

  他的聲音不高,但瑞羽聽在耳裡,卻如晴天霹靂,震得她手指不自禁地顫抖起來,腳下連退了幾步,許久才澀聲道:「我是你的姑姑!」

  「那又怎樣?」他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眸仿佛無際無涯的夜空,深邃得能將他目光所及的人整個收納進去,重重束縛,使其無力掙扎。

  他輕輕地說了這一句,然後直直地望著瑞羽的眼睛,沒有絲毫猶疑,又重複了一遍,「那又怎樣?」

  在青天白日之下,綠水青山之中,面對所傾慕的女子和所憎惡的情敵,他終於將他隱藏多年的心事輕輕地說了出來。

  對著昭昭天日、朗朗乾坤,他毫無畏懼,輕問輕答。

  姑姑,我對你也是傾心愛慕,即使倫理羈絆,人言可畏,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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