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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唐陽林哈哈大笑,「我的棋藝也差,昨天還被小五說成臭棋簍子呢!」

  「小五?」瑞羽有些錯愕,她一向告誡東應要深居簡出,少與東內有牽連,卻不料自己離開京都兩個月,東應竟與唐陽林親近了不少。唐陽林畢竟是名義上的九五至尊,東應跟他下棋也就罷了,竟然還當面說他是臭棋簍子,不是十分親近的人,不會開這樣的玩笑。

  唐陽林似乎沒有察覺到瑞羽表情有異,笑嘻嘻地接著說:「來來來,阿汝!前面的來清亭景致甚佳,我們去殺一局。」

  瑞羽心念電轉,笑道:「陛下有意,臣妹自當奉陪。」

  孫建仁連忙招手令小黃門去準備坐席、棋盤、焚香等物,然後親自侍候二人坐下對局。

  猜枚爭先後,瑞羽執棋先行,下了小星占角,唐陽林卻將一粒白子放在了天元中間。

  都道是金角銀邊爛肚皮,邊角可以用最少的棋子占最多的地,是走棋者起手的最佳之地;至於起手就下在中腹地段,那占地不易也便罷了,還四面受敵。棋藝出神入化的高手,如果起手不占邊角,直取中腹,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瑞羽看到他這起手,愣了一愣,笑道:「陛下行棋的手法,真有大家風範,出人意料啊!」

  唐陽林笑道:「我下棋習慣起手中腹,所以小五才會罵我是臭棋簍子。」

  瑞羽心中恍然大悟,面上卻不動聲色,略微沉吟,揮手示意站在她身後的親衛,「下棋要靜心,你們站在旁邊氣息雜亂,煩人。你們站遠些,到亭下守著。」

  孫建仁等人不退,瑞羽手執黑子,卻遲遲不落。唐陽林等了半晌,催她道:「阿汝,這才剛起手,怎麼就下這麼慢?」

  瑞羽不答,側身抬頭,擰眉望著孫建仁他們,神色不悅。唐陽林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也不悅地說:「阿汝不喜有人打擾她下棋,你們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下去?」

  孫建仁賠笑道:「陛下,若是老奴也下去了,就沒人在近側侍候啦。」

  瑞羽見他們居然時刻都跟在唐陽林身邊,不肯放鬆絲毫,比之當初對唐陽景的看管更嚴密了許多,不禁暗覺同情,轉動了一下指尖的黑子,徐徐道:「孫翁,你這是為了討陛下高興,盼著我輸棋了?」

  她不張不揚,但清冷的眸光在孫建仁身上一掃,卻讓他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油然生出一股念頭:最近這位長公主殿下的煞氣是愈來愈重了,只怕比以前更不好惹!橫豎她只顧著昭王,絕不可能與陛下結盟,與我爭權,我又何必為了這麼點小事開罪她?

  一念至此,他連忙笑道:「老奴豈敢。」

  賠了罪,他便退了下去。霎時間來清亭周圍安靜了下來,衛士和宮人都站在三十步以外的亭台下,等待傳召,來清亭四面敞亮,不怕有人偷聽。唐陽林輕輕一笑,低聲道:「阿汝威望很高啊,倒讓我這當兄長的狐假虎威了一把。」

  瑞羽滿腹狐疑,面上卻十分平靜,落下指尖的黑子道:「陛下說笑了。」

  唐陽林搖搖頭,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落下一子,輕聲道:「阿汝,既然你取了邊角,我取中腹,我們就以這天下為局,下一盤棋,如何?」

  第三十三章 枰天下

  既然如此,我們一局決勝負。你若勝了,我全力助你經營你的世外桃源;我若勝了,你反過來助我經營天下,如何?

  若以天下為局,落子中腹,正可比如今的京都;落子邊角,正可比瑞羽圖謀離都落腳的齊地。

  唐陽林的話,實在出乎瑞羽的意料,但瑞羽又不是十分意外,反而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頓悟:唐陽林原來是個有心人,居然看出了她取道東京的用意。

  「陛下為天子,自然可以天下為局。瑞羽是一個小小女子,卻沒有那麼大的野心,無意謀求非分之勢,無非是想與至親謀一處世外桃源,苟全性命於世罷了。」

  唐陽林也不反駁她的話,輕聲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一局決勝負。你若勝了,我全力助你經營你的世外桃源;我若勝了,你反過來助我經營天下,如何?」

  瑞羽詫異無比,放下手中的棋子,作色道:「陛下,這天下是男子的棋盤,卻不是女子能夠立足之地。臣妹自顧不暇,豈有餘力他顧?您高看太多,令臣妹不勝惶恐。您若是閑來無事,要臣妹作陪,臣妹當盡力而為;但若以天下為局,臣妹卻萬萬沒有這等膽量與您對決。」

  唐陽林呵呵一笑,執子落盤,道:「阿汝,你執黑先行,已占了先;你取了星角利地,又占了一次先。反觀我只能坐困中腹,四面環敵,處處受制。這樣棋局,你勝算已經占了七成,為何還如此謙讓?」

  瑞羽不再答話,一展袖袍,將棋盤上落的棋子拂亂,道:「陛下大量,臣妹無能,不敢對局。」

  唐陽林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歎道:「阿汝,你若不願,我也不能強求,何必如此?」

  瑞羽不喜歡與人接觸,唐陽林與她只見過幾面,並無深交。唐陽林喚她的小名,都已經讓她覺得這樣的親昵太過於怪異,此時唐陽林伸手來拉她,更讓她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不自禁地將手腕一翻,五指翹張如蘭,指尖扣在唐陽林拉著她衣袖的指節上,勁力透處,唐陽林痛得悶哼一聲,但卻仍舊緊抓著她的衣袖,不肯鬆開。

  唐陽林畢竟是天子,瑞羽一擊,他仍不退卻,瑞羽再出手,顯然不行。她猛然抬眼,便見他滿眼懇切,甚至於哀求。

  這個人,跟他之前的四任天子,都不一樣!他最初的時候隱藏很深,但此時在她面前,卻似乎只有坦誠。這是為什麼?

  她看看他的眼,再看看他拉著自己的手,便在他前面又重新坐下,輕歎,「陛下的言談舉止,真令臣妹如墜雲裡霧裡,茫然不知所措。」

  唐陽景鬆開她的衣袖,一顆顆地將棋子照原樣擺好,笑道:「其實說明白了,什麼事都很簡單……」

  「嗯?」

  唐陽景望著她,溫柔又果斷地說:「我只是想請你助我一臂之力,改變這天下的格局,還我唐氏江山清明,再現華朝盛世!」

  什麼事明白說,果然是很簡單。當他把意願清楚地告訴瑞羽時,瑞羽愣住了,只覺得荒謬絕倫,完全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對她說出這麼推心置腹的話來。

  「陛下何出此言……」

  唐陽林打斷她的話,沉聲道:「阿汝,我坦誠相待,你也不要虛言!立政殿之變,足以讓我認識你在西內的地位;東京之行,足以讓我知曉你的胸襟與能力。你不是沒有能力幫助我,而是你不願意幫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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