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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阿汝,你要懂得人心,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要做不同的處理,只有人心所向,才能使臣屬敬服。

  殿下,與人謀事,須知其習性而加以引導,明其目的而加以勸導,知其弱點而加以威嚇,察其優勢而加以用之……

  瑞羽身在權力爭鬥的旋渦中,祖母和老師都教給了她許多處世、處事的道理。這些道理繁雜紛亂,涉及了方方面面,其中有的甚至互相矛盾,這讓她有時無所適從,她不知究竟哪種才是正確的。

  究竟哪種說法正確?有一種最直接的辦法可以驗證,就是處事時將它用上,看它帶來的後果。

  可是她囿居西內方寸之地,一直沒有機會將所學用於實處。直到今日,安危存亡之際,她終於可以將她的潛質盡數激發,把所學用於實踐。她處事之妥當,讓李太后和鄭懷這兩個教導者都大出意料。

  命令一道道地傳下去,領命點兵的將領一一離開城樓,瑞羽這才回過頭來,問李太后和鄭懷:「王母,老師,我所下命令,可有差錯遺漏?」

  李太后不通軍事,也就不予評議。瑞羽又將目光投向鄭懷,鄭懷滿面笑容,這一刻他是真的完全放下心來,便欣然回答:「殿下所有命令,恰到好處。只要你親自壓陣,鸞衛這樣的精銳之師不會出現太多意外。」

  李太后聽他話裡提到了讓瑞羽親自壓陣,面部不禁抽搐了一下,她用力攥緊掌中的佛珠,才忍住沒出聲反對。東應卻大吃一驚,失色問道:「姑姑,你要親自出馬?」

  瑞羽輕輕點頭,溫聲道:「小五,今夜宮中大變,你有傷在身,不能隨我們一起奔波。王母走後,你獨守西內,恐怕有不少異事,你定要沉住氣,不可輕信謠言,誤涉險地。直到我或者王母親自叫門,你才可以打開宮門。」

  東應用力點頭,「姑姑,我明白。如果太婆和薛安之走了,我會立即緊閉宮門,守住西內五庫,等你們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拉緊瑞羽的手,又懇切地問:「姑姑,行軍打仗是將士們的事,怎麼需要你壓陣?你不要去!」

  李太后的嘴唇也動了動,也想勸瑞羽不要涉險。瑞羽俯身理順東應童子冠上懸的絨球,肅然道:「小五,若僅是行軍打仗,自然是將軍們的事。但今夜之戰,關係九五大位的歸屬,若是沒有皇家子弟親自率領,三軍將士誰敢動手?」

  她這句話,既是對東應說的,也是對李太后說的。

  東應沉默了一瞬,突然大聲說:「姑姑,讓我去!我是男人,兵戈之事,本應是我承擔的責任!」

  他因心情激動,滿面通紅,又因努力抬頭挺胸,牽動到了肩腰處的傷口,痛得他不禁抽了一口涼氣。

  瑞羽連忙按住他,低斥:「小五,你身上的傷好不容易才養到如今,怎能功虧一簣?安危存亡之際,西內上下,唯有戮力同心,各盡其職,才能渡過難關。現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好好守住西內,讓我無後顧無憂,才是你應做之事。」

  東應自四歲被李太后抱進西內撫養,就一直和瑞羽同寢而居,直到他七歲時,兩人才守禮分殿。儘管如此,他和瑞羽仍舊同食、同學、同樂,極少分離。今夜瑞羽獨自領兵,卻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和他分離。他不由得淚流滿面,突然間撲到瑞羽的懷裡,緊緊地抱住瑞羽的腰,低聲說:「姑姑,你要等我,等我長大!長大後,我來保護你!」

  瑞羽一道道命令發出去,她外表看似成竹在胸,實則對情勢的發展並無十足把握,心裡惴惴不安,只是不露於外。東應這句話,雖然是句空話,她卻能感受到東應心裡的那份真誠,於此時的她來說是一種難言的安慰,她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希望,不禁俯身輕輕地回抱了東應一下,「好,姑姑等你長大。」

  太極門下的廣場上,三千名身著甲胄的將士駐馬橫槍,佩刀懸弓,站在金青底色的大旗前。已經裝備好的戰馬也感覺到大戰之前的緊張,焦躁地噴著鼻息,刨著地面,卻發不出多大的聲響。寂靜的廣場上,旌旗招展的獵獵風聲清晰可聞。

  瑞羽在五十名親兵的簇擁下,由鄭懷陪著,騎著青驄馬緩緩而來。她望著火光處肅然凝立,等候命令的士兵,掌心不自禁地滲出一層汗。她挺直了腰身,目光從左到右,自前而後在騎兵隊列裡一一掃過,當確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有分散時,才揚聲道:

  「三十年前,洛王作亂,禍及關中,端敬皇后選拔精壯忠義之士,組成鸞衛三軍出征,十戰皆勝,一舉擊潰亂軍,安大業于危時;十七年前,西州、南州五大節度使擁兵自立,武皇帝以鸞衛為先鋒,縱橫天下,所向披靡,挽狂瀾於絕境。鸞衛自成軍以來,扶持皇統正業,是我祖母、父親信任倚重的精銳之師。今日,宦官何寬率兵作亂,糾集地痞無賴圍困天朝,追殺公卿,搶掠百姓,焚燒民居。天子流失于亂兵之中,下落不明;宰相公卿被流匪所拘,生死難料;百姓受強盜劫殺,生靈塗炭;民居被無賴縱火焚燒,滿城淒聲。這是天朝的存亡之際,也是諸君的親朋好友遇難之時,諸君可願隨我出戰,扶大廈之將傾,救親友於水火?」

  這次是她親自點的將,隨她出戰的鸞衛統領正是柳望。柳望是一干將領中最年輕,跟她接觸時間最多,也是心底對她最為服氣的一個,當即大聲回應:「願戰!」

  將士們跟著他齊聲大叫:「願戰!願戰!」

  瑞羽一揮手中的馬鞭,指著宮牆外升騰的火光與濃煙,高聲道:「拿起你們的刀槍,掛上你們的弓弦,隨我一起去保護你們的親友,去獵取你們的戰功和榮耀,去誅殺亂臣賊子,剿滅強盜流匪。平定叛亂,保衛家國!」

  她的聲音高亢明朗,極富感染力,穿透雜亂的夜空,隨著鸞衛將士的出擊而響徹宮禁深牆,「保衛家國,平定叛亂!」

  火光照著鐵甲,流淌出一股異樣的肅殺冰冷,鐵騎洪流般地湧出了宮門,奔騰前進,向光化門撲去。

  把守光化門的五百左神策軍將士三五成群地或立或坐,高聲談笑,因為天氣炎熱,全擠在城樓內未免氣悶,不少士兵貪涼快,不見城外有什麼異動,便索性跑到城樓下的空曠地上,將甲胄衣裳都解開,將兵器放置一旁,安心地納涼。

  其實不怪他們懈怠,京都的城牆實在是太高太厚了,牆外又有一條護城河隔著,平日只需百來名士兵把守就足夠。倚著這樣的雄城,若真有人攻城,等哨兵報敵來襲,他們再著甲執戈也不遲。現如今調來五百人防守這裡,人數實在是太多。

  他們主要防外面的敵人攻城,故此哨兵的目光很少往城內放。當歇涼的左神策軍望見春寧街那邊的一溜火光時,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是敵襲,只是有些詫異。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漫天的箭雨已經飛射及體。

  來襲敵軍的陣勢與左神策軍的喧囂截然不同,他們不發一聲呐喊,便已經奔襲而至。雙方糾纏並不多久,他們便直奔城樓,去奪取控制城門的絞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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