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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除去何寬,安穩京師,算是兩方的心願,但把左神策軍兵權也交給她,合上鸞衛、西內禁軍,她就掌握了大半的京師總兵力。屆時她縱使仍舊不出現在朝堂上,可誰又敢輕視她分毫?誰又敢妄圖奪取西內的大義名分?

  胡良成掌管著右神策軍,對左神策軍早已有了得隴望蜀之想,他本想反對,但孫建仁卻搶在他前面回答:「好!殿下取得左神策軍兵權,支持老奴等人擁立博陵王孫,如何?」

  唐陽景驟然發難,損失最大的當屬孫建仁,所以瑞羽只要肯與他共謀,助他渡過難關,她要什麼他都可以答應。胡良成等人本想反對,但聽到孫建仁提出擁立博陵王孫的主張,卻又閉上了嘴,想看瑞羽答不答應。

  博陵王孫正是四閹意欲廢帝后互相妥協提出的繼任人選,才十四歲,性情懦弱缺少主見,最重要的是他從小失父,由宦官養大,對宦官集團很有好感。四閹遊說李太后時,他們就提出擁立博陵王的意見,可這意見不稱李太后的心意,他們才被拒絕。如果此時瑞羽能答應他們的要求,以左神策軍的兵權來交換,也是可以的。

  四閹的權勢是依附天子而生的,天子是誰與他們有很大的關係。反過來,李太后的權勢是由以鸞衛為首的軍隊支持的,瑞羽只看重手中掌控的軍隊,至於天子是誰,她並不過多留意——反正都是傀儡。

  四閹以天子人選來換兵權,瑞羽答應得沒有絲毫猶豫,「可!」

  雙方達成協議,皆大歡喜,當即擊掌立盟。商定行動細節之後,四閹會合了他們留在太極宮外的護衛,而瑞羽則和薛安之、黑齒珍等將領坐在太極門的城樓裡展開京都的地圖,推演出兵的各種可能。

  隔著宮門,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近。晚風吹進城樓裡,靠近窗子的黑齒珍抽了抽鼻子,望了眼天邊的雲彩,突然道:「殿下,今夜有雨。」

  聞風分辨氣候變化,觀測天象是許多將士都有的本領,黑齒珍曾隨瑞羽的父親御駕親征,在這方面的才能尤其突出。瑞羽雖然在此之前不曾親自統領鸞衛,但她知道鸞衛是西內立身之根本,所以她對統率鸞衛的各級將領的長處短處都了如指掌。黑齒珍的話雖顯突兀,但她卻不加懷疑,問道:「何時?」

  黑齒珍暗暗計算片刻,道:「停風聚雲生雨,大約子末醜初吧。」

  這正是他們計劃出兵的時辰,在場的將領聽了都重新振作了精神,其中一人道:「雨夜行軍,另有講究,須得重新佈置。」

  瑞羽初涉軍事,所以沒有多言,只是坐在主席上靜靜地聽一干將領對出兵的種種調遣安排,以及他們推演將會發生的各種狀況。

  她在等待,等待李太后准許她出兵的旨意。李太后已經老了,而東應又還小,她要支撐起西內這片天,就必須要掌控以鸞衛為首的這支勁旅,獲得鸞衛將士對她的認同。

  她需要一個機會,來擺脫鸞衛上下將士對她「一介弱質女流」的偏見。還有什麼機會,比統領將士、親臨前線更好?

  大危難有大機遇。唐陽景對西內動武,對西內來說既是一次大危機,也是一次大機遇。

  在這大難臨頭的時候,她只要有勇氣站出來,做出正確的決斷,她就可以作為領導者站在鸞衛的翔鸞旗下,對外平定戰亂,對內收攏鸞衛軍心。

  雖然她穩坐不動,但她的心裡其實很緊張。不僅因為宮外的大亂,不僅因為她做出的決定,更因為她不知道李太后會不會同意她領軍出兵。

  這份緊張交織著對未知的害怕,對未來的嚮往,對戰爭的天然恐懼,對建功立業的迫切希望……種種思緒,不一而足,匯在一起,反而變成了一種對眼前這場戰事的渴望!

  渴望——確實是渴望!

  她渴望通過這場戰爭,消除被鄭懷勾起的那種與世為敵的壓力,抹去那種看不到前途的恐懼,同時證明自己有不輸於男子的能力,確認自己有可以保護親人安全無虞的信心,堅定自己選擇這條路的信念。

  她在這裡等待,其實一干將領也在等待。儘管等待的心思不盡相同,但將領們的目的,卻與瑞羽一般無二。他們也渴望有一場戰爭!

  鸞衛禁軍,百戰之師,當年他們曾在武皇帝麾下縱橫馳騁,所向披靡。

  這樣的軍隊,本該由睥睨天下的王者掌控,執之橫掃不平,蕩盡妖氣,澄清玉宇。而不是握於老朽婦人之手,蝸居禁宮,蜷縮不出。

  守衛他們的少主,確是他們的應盡之職,然而既然需要他們守護,就不該磨平他們的鋒矢利刃——面對挑釁不奮起反擊,忍受逼迫而不加以反抗。

  十五年來,鸞衛深隱西內,縱使外人沒有對他們做出評價,軍中的將士自己卻是知道:如今的鸞衛,比起當年全盛之時,戰鬥力已經下降了許多。因為蝸居西內,久不揮戈,將士們已經失去了當年那種百戰雄師的銳氣與鋒芒——刀藏久了,是要生銹的,軍隊久不打戰,也是要頹廢的。

  雖然目前的鸞衛比左右神策軍和宮中的禁軍仍舊要強很多,但如果再沒有戰事,繼續倦怠下去,再過十年八年,恐怕墮落得與神策軍也就差不多了。

  鸞衛需要一場戰爭來磨利兵鋒,士兵們需要一場戰爭來激勵曾經的鬥志,將領們更需要一場戰爭來喚醒曾經的雄心。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終於,城樓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李渾前導,鄭懷作陪,東應相隨,李太后翟衣釵鈿,盛裝而來。

  城樓內諸人都在等她的旨意,見她親臨,齊齊起身行禮。李太后雙手微抬,謝過眾將之禮,望了惴惴不安的瑞羽一眼,道:「阿汝,你且出去。」

  瑞羽怔了怔,緩緩搖頭,望著她道:「王母,此事因我而起,無論您做什麼決定,我都想當面聽著。」

  李太后略微沉默,室內便一片寂靜,卻是東應踏前一步,拉住瑞羽的手打破沉寂,「姑姑,老師說你力主出兵?」

  東應的雙眸明亮,清澈如水。瑞羽被他溫軟的小手拉著,陡然間覺得平添了一份勇氣,忍不住問:「小五,你反對嗎?」

  「不!」

  「為什麼?」

  東應長長地吐了口氣,望著她清秀卻肅然的臉龐,朗聲說:「人立於世,應當負重致遠,有所作為。怎麼能任人百般欺淩,仍然委曲求全,不予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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