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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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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有半年多無人住了,但那些高軒廣屋依然乾淨清朗。殿基周圍遍植的高大梧桐開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怒放在柔軟的枝頭,壓得樹枝倒垂,就像白色與紫色的帳幔遮天蔽日地蒙蓋下來,遮得回廊一片昏暗。 盛顏在回廊上抬頭看著重重低垂的花枝,默然想起去年此時,桐花開得最好的時候,她與尚訓相遇,他在這花朵低垂的廊下,親吻了她。 那個時候她曾經對他說,已經有喜歡的人,但是他卻依然還是將她留在他的身邊,到後來他發現她喜歡的人原來是自己的哥哥時,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這座宮殿的由來,是因為周成王與他兄弟小時候的棠棣之情,可誰知道,皇家的兄弟,等到有利益之爭的時候,到底會演變成如何局面。 她獨立廊下,靜靜地看著一庭花開,仿佛看到繁華落盡,自己瞬間年華老去。 她走到裡面去,一殿空蕩,她的腳步聲迴響在殿內,無比清晰。尚訓已經被移到這裡,在他喜歡的地方,靜靜地安睡。 她在尚訓的身邊坐下,照常將他的手捧起,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靜靜地發呆。 雕菰和鐵霏知道她的習慣,也知道她一坐會很久,所以兩人走到偏殿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和尚訓坐在死寂的殿內。 「尚訓……這人生,我以後該怎麼走下去呢?」 他的手,比她的臉頰溫度稍微低一點,有一些冰涼,慢慢地滲入她的肌膚。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那天晚上,我們都死去,以後這一切,就全都是他們的事情了……我們兩個,至少始終都乾淨地在一起,多好……」 結果到如今,她失身於人,他昏迷不醒,往後一切渺不可知,誰也不知道以後到底會怎麼樣,她到底有沒有辦法可以解決仇人?他到底有什麼辦法活過來? 竟已經是,他生未蔔此生休。 她握著他的手,眼淚滴滴落下來。她絕望慟哭,仿佛一切都能發洩在眼淚中,然後把自己的過去和未來全都清洗掉,這樣她才能繼續活下去。 就在此時,貼在她臉頰上的手,微微動了一下,那只手輕輕地轉過來,幫她把臉頰上的眼淚,擦拭去。 她愣了一下,直到那只手,滑下她的臉頰,無力地落在被子上,她才像是明白過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睜大自己滿是眼淚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她,低低地叫她:「阿顏……」 她俯頭在他的肩上,急促地哭泣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他的枕邊全都是一片潮濕,她才聽到他艱難地,又擠出幾個字:「不要哭,阿顏……」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她怕鐵霏聽到,使勁地壓低聲音,哽咽模糊。 他的身體無力,只有雙臂能勉強抱住她,他的手,輕輕地撫摸過她的頭髮,低聲,模糊不清地說:「那天……那天晚上……我聽到你的哭聲,才醒過來。」 那天晚上…… 盛顏咬緊下唇,身體簌簌顫抖。她不知道尚訓從暗黑中醒來,卻面臨著她被他哥哥強行佔有的情形,會是如何痛苦。 「我……那個時候,連手指都不能動一下……可是我,一個人躺在那裡發誓……」 發誓……他發的該是什麼誓? 盛顏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上,無聲地流淚。 但,他們那時發的誓,應該是一樣的吧。 他們活下來的唯一目的,就是看著瑞王尚誡,走向死亡。 他們都沒再說什麼,在沉默中,盛顏緊緊地擁抱著他,聽著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咬住自己顫抖的下唇。 外面一片平靜,風吹過梧桐樹,那些嬌嫩的花朵,互相簇擁著,挨挨擠擠地盛開,無聲無息,連掉落的時候,也沒有一點聲響。 他已經醒來,可整個世界恍如還在沉睡中,無人知曉。 第十四章 一聲杜宇春歸盡 京城的桃花,開得和去年一樣好。 坐車出了朱雀門,往南郊而去,不多久就看見了逶迤綿延的桃花,一片粉紅色幾乎延伸到天邊去。春日的河水無比清澈,馬車沿河而行,眼前已到了花神廟。 花神廟旁那株芭蕉樹,今年分出了四五株小芭蕉,一片綠意森森。盛顏下了車,站在花神廟之前,抬眼仰望,花神廟越顯頹敗了,每根樑柱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她一眼便看見了,緩緩在花神廟中踱步的瑞王,身後的陽光斜照過去,將她的影子重疊在瑞王的影子上。 她正低頭看著,瑞王尚誡已經走過來了。 他和去年一樣,依然還是淡天青色便服,五官深刻,微微抿著的唇角顯得他神情漠然,只有一雙眼眸深暗,這般深黑如淵的顏色,她若落在其中,怕是永遠也落不到底。 他看到她了,那深黑的眼睛裡,漸漸閃出一種溫柔的光芒來,是微笑的神情讓他的目光柔和起來。 盛顏默默抓緊了自己的衣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胸口浮起窒息的虛弱感,呼吸開始不暢。 瑞王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說:「你看,就是這個地方,去年今日,我們相遇了。」 是的,這個地方。 當時羞怯地接著簷下雨水的女孩子,如今是朝廷的盛德妃。 當時笑著向她詢問簽文內容的男人,如今是她最怨恨的仇人。 同樣的地方,同樣兩個人,世事無常,居然這樣迥異。 人生如此,命運如此。 她緩緩地開口,說:「是啊,真快啊……只不過一年,世事全非了。」 春日的豔陽照在他們身上,兩個人不知不覺便一起走進這小廟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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