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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盛顏抬頭看了一下馬上的人,頓時嚇得把頭低了下去——那高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打量她的人,正是項雲寰。

  要是沒有他的話……尚誡和她,也許就是那樣擦肩而過,一場大雨後,各分東西吧。

  不過誰知道呢?也許沒有項雲寰,他們的故事,也依然是要那樣發展下去的。或許冥冥中的一切都已經註定,連結局都已經寫好,所有一切人的登場,所有的事件的發生,都只為了讓他們走到如今這一步。

  盛顏低垂著臉,一言不發,小心地牽住君容與的袖子,就像個普通的民女縮在自己丈夫身後一樣,躲在他的背後。

  在黑暗中,她又一直低著頭,項雲寰並沒有認出她,只用馬鞭指著盛顏和君容與,問:「這兩人是誰?」

  「是一對小夫妻,從山上下來要回家拿東西的,在下見……見這個小娘子細皮嫩肉的,不像是村婦,所以隨便問問。」那個攔住他們的人趕緊說。

  項雲寰又好氣又好笑,說:「你什麼時候要是有這種心眼,也不會落個名聲叫張馬虎了,明明是看人家長得漂亮吧?」話雖這樣說,卻未免仔細看了看盛顏,本來此夜滿天都是烏雲,看東西不太清楚,此時卻突然雲開月出,下弦月光輝淡淡,照在盛顏的身上,光華流轉不定,竟叫人移不開眼睛。

  他一時恍惚,在心裡想,這山野中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人?難道真像別人傳說的,百丈原上有妖狐出沒迷人?

  不過,也只是一刹那的出神而已,他很快就想起來,詫異地問:「是你?」

  盛顏料不到他記性這麼好,只好勉強咬住下唇,低聲說:「我……並不認識你。」

  「去年春天,就在那邊的花神廟,你曾經被瑞王射了一箭,這麼快就忘記了?」他跳下馬,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來看一看,笑出來,「就是你沒錯,當時在大雨中,你披頭散髮的樣子,都叫人格外驚豔——我後來看瑞王跟著你去了,還以為你會被他帶回去,原來你依然還是在鄉野間嫁人生子了?」

  她只能勉強避過,低聲說:「我當時……已經許配了人家。」

  「真看不出來,他居然還是個君子,不奪他人之物。」他笑了出來,又多看了她一眼,說,「不過,瑞王在天下男人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你錯過了他,也算可惜。」

  「第一是我們將軍。」旁邊的張馬虎立即恭維道。

  項雲寰啞然失笑,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滾,巡你的邏去!」

  君容與暗暗地移動身子,擋在盛顏的面前,在心裡想,要是等一下出什麼事的話,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讓她落在敵人的手中。

  而盛顏看項雲寰回過頭來,卻在君容與身後指指不遠處的房子,怯怯地說道:「將軍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到我們家中看看,我們拿了東西就走。」

  項雲寰隨意點頭,示意身後人跟上,一邊也不上馬,跟著他們一路走到她家去。

  盛顏取出自己一直保存著的鑰匙,開了院門的鎖,鎖已經有點生銹,她暗暗用力,才終於打開。

  推門進去一看,裡面的一切,都還和以往一模一樣。還未長出花葉的桃樹,牆角早生的茸茸細草,磨得光滑的青石臺階,中間有淺淺的凹痕。

  她強忍住自己湧上來的眼淚,很自然地走到柴房內拿出水桶,讓君容與去屋角石榴樹下的井中打了水,自己從廚房的櫃子中取了茶壺和杯子,清洗乾淨,要給項雲寰他們燒水煮茶。

  見她這麼嫺熟,一夥人也打消了疑慮,盛顏挽留他們喝茶,項雲寰自然不會在陌生人的家中喝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陳茶,只揮手說:「算了,半夜三更喝什麼茶?你們趕緊拿了東西走人吧,朝廷和瑞王軍,不知什麼時候會打起來呢。」

  「是,是。」君容與趕緊應道。

  他們轉身便出去了,項雲寰聽到身後一個人嘖嘖羡慕地說:「娶到這麼漂亮的老婆,這男人真是夠有福氣的。」

  「就是啊,這女人相貌這麼美,可是手卻常年忙家務,手指都磨粗了,真叫人可惜啊……我要是有這麼一個老婆,我每天端茶送水伺候她都願意!」另一人說。

  「你看得真夠仔細的,盯著人家小媳婦從頭看到腳吧?」旁人一起取笑。

  那人不服氣:「看人家漂亮小媳婦有什麼奇怪的?在這裡呆著沒女人,看母豬都是雙眼皮了!」

  項雲寰終於忍不住了,回頭說:「好,什麼時候攻下京城,一人給你們分一個!」

  「一人分一個這麼漂亮的?怎麼可能有?」眾人頓時大喜。

  「不,是一人給你們分一頭母豬!」

  在一片哄笑聲中,眾人嘻嘻哈哈回到營中,項雲寰在歇息前,正看到軍中主簿走過,便隨口問:「瑞王那邊有什麼回音?」

  主簿說道:「瑞王還沒有回應,不過我看朝廷最近頻繁地想要與瑞王接觸,他不會不知道,也許還在猶豫兩相取捨。」

  項雲寰冷笑道:「他選擇朝廷有什麼好的,皇上又還沒死,他回去頂多不過做攝政王,就來還要費一番周折。若是和我們一起的話,他就可以堂堂正正攻下京城做皇帝了,多幹脆利落。」

  主簿點頭,說:「而且,我聽說當初正是盛德妃與皇上設計,擒下瑞王,險些使他死於獄中,而將軍的父親,又是被盛德妃害死,盛德妃如今掌控朝廷,將軍與瑞王可稱是同仇敵愾,我看這盛德妃是必死無疑了。」

  項雲寰頓時憤恨起來,咬牙說道:「朝廷出了這麼愚蠢的女人,也難怪如今變成這樣。」

  主簿深以為然,點頭附和。

  「這個盛德妃,又是什麼來歷?當今皇后是君蘭桎的女兒,而皇上登基時就在一起的元妃又受封了貴妃,怎麼在皇上出事之後,朝廷卻是由她出面來主持朝政?君蘭桎也真的肯點頭?」項雲寰又問。

  「君皇后和貴妃都是軟弱的人,跟這位盛德妃不同。」主簿本就是朝廷中的人,是在項雲寰起事之後才投靠的,對朝廷這些八卦事,可謂了如指掌,聽他這樣問,便說:「盛德妃是天章閣大學士盛微言的女兒,不過她父親是獲罪之後死在任地的,更遑論什麼朝廷支持了,而且據說她年幼時受族人排擠,就住在京郊這百丈原旁。但就這樣的女子,在進宮的短短時間內就能晉升為德妃,自然心計過人,不可小覷啊。」

  項雲寰皺眉問:「她以前也住在京郊?」

  「正是,她是去年春天才奉召進宮的,據說微賤時也十分辛苦,雖然容貌驚人,但是年少時操勞,稱不上手如柔荑,所以差點因此被太后送出宮,不過後來還是留下來了,還能有今日,她倒是能抓住機會。」主簿說著,都有點佩服她了。

  項雲寰愣了一下,突然轉身出帳,飛身上馬,對手下人大吼:「跟我來!那女人……那女人該不會就是她吧?」

  在項雲寰離開後,盛顏和君容與坐在屋內,喝了幾口茶,等確信他們已經去遠,不會再回來了,才輕手輕腳地鎖門離開。

  君容與看著她輕車熟路的樣子,忍不住問:「這裡……德妃經常來嗎?」

  「這是我的家。」她說。

  君容與愕然地睜大眼,看著她回頭,留戀地看著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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