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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尚訓是不能容忍衰敗的人,他不喜歡看見凋謝的花,總是在宮中把住處移來移去。

  盛顏在旁邊無奈地笑著,忽然想到那個太子,問:「皇上和我是同日出生的,怎麼會有個十幾歲的太子?」

  尚訓也怔了一下,想了想才苦笑了出來,無奈說道:「我剛剛稱帝時,年紀既幼,身體也不太好,攝政王議論要先備儲君,群臣就推舉他的長子行仁為太子。現在攝政王雖已經去世,但我至今無子,又一直藉口身體不好避朝,所以並沒有廢除他太子名位。昨日中秋,慈壽太妃倒是挺喜歡他的,留了他在宮中玩。」

  盛顏微微皺眉,問:「是攝政王的兒子?」

  「嗯。」尚訓看著荷塘,輕輕應道,「這孩子其實挺可憐,他父親去世後,誰都知道他岌岌可危,原本趨炎附勢的人全都不見了,據說在王府還要受下人的嘲諷……阿顏,我們不講這個了,我不喜歡這些事情。」

  也許尚訓不廢除行仁的太子名號,是因為攝政王的死吧……盛顏這樣想。

  尚訓就湊到她的耳邊,笑問:「說起來,你什麼時候給我生一個呢?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廢行仁了。」

  盛顏大窘,用自己的扇子柄敲了一下尚訓的膝蓋,說:「誰像你這麼無聊,專心批奏摺吧。」起身就要離去。

  尚訓忙拉住她,說:「不管那些,再留一會兒吧。」

  「我乏了,回去睡一會兒。」她說。

  尚訓回頭叫景泰:「把那張玉石榻移過來給德妃。」景泰應了,一時就設好在廊下。盛顏昨夜睡不安穩,躺在沁涼的玉榻上,馬上就安靜睡去。尚訓卻精神很好,守在她旁邊看了一會兒,輕聲吩咐景泰將景仁殿那本《竹書紀年》取來。景泰趕緊跑去取回來,尚訓拿來翻了幾頁,重又遞還給他,說:「不要這本,把那本毛邊紙的拿來。」

  景泰壓低聲音說:「那本毛邊紙的刻本沒有這本好……」

  尚訓看看盛顏,輕聲說:「這版紙張薄脆,翻動的聲音太響,擔心德妃會睡不安。」

  景泰只好苦命地再跑去換回來。

  盛顏依舊沉睡,尚訓安靜坐在她旁邊看書,偶爾遊魚在水面上輕輕跳動,極細微的'波'一聲,尚訓抬頭看去,只有微風吹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盛顏的呼吸輕若不聞。

  盛顏醒來後,與尚訓一起喝了盞冰鎮雪耳,就離開了。尚訓讓仁粹宮中的張明懿送盛顏回去,明懿與昭慎一樣都是女官稱號,她是仁粹宮中四品主事。

  盛顏與她順著宮外引進來的禦河回去,禦河並不寬,最窄處只有三四丈,河邊的柳樹垂下千萬條碧綠樹枝,柔軟地在風裡拂動。

  盛顏無意中一抬頭,遙遙看見對岸的人,正從仁壽宮方向過來。

  他仿佛也感覺到了,停下來,隔河看向她。

  兩個人清楚地看見彼此,看見對方的神情。

  張明懿隔岸向瑞王尚誡行禮,盛顏也微微低了一下頭。想到昨晚他從簾後伸過來的手,心口忽然一熱,莫名慌亂。

  原本這樣一見也就罷了,瑞王卻對自己身邊的侍衛說了什麼,那些人先行離開,他一個人回身過了橋,到她面前說道:「正要請教德妃娘娘一件事情,就是今日批示的,關於我納妃的事情,娘娘身在後宮,不知道可曾聽聞消息?」

  張明懿見他們有話說,連忙告退。

  盛顏低聲說:「此事……我並不知情。」

  「怎麼會不知情?今天早上遞到宮中的摺子,難道不是德妃娘娘親手批的?」他問。

  瑞王去仁壽宮,果然是為這件事。盛顏默默無語,不知道他對自己說這個是幹什麼。

  「淑女于歸,宜其室家。你和皇上是在恭喜我了?」他問。

  盛顏默然無語,忽然腦中念頭一閃,咬牙就下了狠心,尚訓對她這樣關愛,自己與瑞王又會有什麼出路?如今又出了那個小孩子的事,她還能如何?不如一了百了。

  「正是……恭喜瑞王爺。」

  瑞王冷笑道:「你現在早已經忘記自己以前說過的話了吧。」

  以前的話,哪句話?

  你放心,我等你就是。

  盛顏默默咬住下唇,是,她說過自己等他,但是現在,兩個人還能如何?

  良久,她才低聲問:「天意弄人,命運給我們的就是這樣,你我還想怎麼樣呢?」

  他看著她冷淡的樣子,說道:「你既然親自替我許配王妃,我也只好致謝。」

  「願王爺以後夫妻和睦,白首偕老。」她緩緩說。

  瑞王眯起眼,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她卻平靜無比,施了一禮,轉身就走。

  耳邊黃鸝滴溜溜叫得急促,她走了沒幾步,心裡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

  就在她抬手掩去自己淚眼的一刹那,瑞王忽然大步上來,自她身後抱緊她,緊緊貼進自己的胸膛。

  她與他在宮中相見不多,從來都是假裝不認識,各自避過,卻不料他今天如此失態,盛顏忍耐不住,又覺得全身無力,只能淚流滿面。

  旁邊的雕菰嚇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沒有辦法掙扎,瑞王的氣息在她腮畔攪動髮絲微微顫動。她聞到他衣服上淡淡侵人的味道,沉水香。

  她覺得自己也一直都在下沉,不知道要沉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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