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桃花亂 | 上頁 下頁


  來到淩波亭,叩見過太后,報了自己名字。太后本有點興趣,著意多看了她幾眼,待看到她不合身的衣服時,微微有點不悅,示意她起來後,回頭問宮女:「怎麼皇上還沒有來?」

  「皇上走到一半,突然沒了興致,就甩了我們走掉了。」那宮女忙說。

  太后不置可否,她早就知道皇帝的性子,不喜歡與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便放下茶盞說:「我們自己去賞花,皇上政事忙碌,比不得我們。」

  回頭看見盛顏的手握得緊緊的,隨口問:「你手裡握的是什麼東西?」

  盛顏低頭一看,那朵花還緊緊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她手指節都因為握得太緊而泛白了。她慢慢把手攤開,發現花已經擠成了一團,汁水全染到了衣服上,紅色染在淡綠色上,分外顯目。

  她慌忙丟了花朵,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太后知道她父親已經去世,家境並不好,現在看她這副驚慌樣子,心裡嫌惡,想,總不是大家閨秀的氣派,便開口說:「你趕快去換了衣服吧。」

  盛顏匆忙告別,離了淩波亭,走上來時小徑,周圍依舊是啼鳥聲聲,花開無數。

  但她心裡知道今日在太后面前失敗之極,眼淚不覺就落了下來。

  離了御花園,盛顏一個人回去。停停走走間才發現,原來宮裡極其空曠,高大的屋宇間,即使只是一絲微風流過,也是淩厲割人。一切殿宇都是高大而逼仄的,威嚴得沒有容身之處。她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空蕩蕩地迴響著。

  一股森森的冷氣,圍繞在她周身。

  她悶聲不響擦了眼淚,仰頭看高天迥回,壓在自己頭上。這麼大的皇宮,他九歲就沒有了母親,在裡面該有多冷清啊。

  想到他,不覺就鎮定下來,安慰著自己,第一次見面,太后也應該知道自己會慌亂,以後日久,自然會知道自己本性。

  前方隱隱傳來一陣笛聲,吹的是一曲《臨江仙》,隔得遠了,一種似有若無的纏綿,尤其動人。

  她站住腳聽了一會兒,那笛聲悠遠綿長,如春日和煦,讓她覺得心裡舒暢許多。這宮裡路徑她並不熟悉,只能倚在牆上靜靜聽著。突然笛聲一下拔高,似乎是吹破了笛膜,兀得啞了下來,

  她出神好久,轉身正要離去,卻看見前面陡然出現一個人影,立時嚇了一大跳,倉促後退一步,幾乎摔倒。

  那人忙拉住她手腕,問:「怎麼,嚇著你了?」

  她抬頭看見朱紅衣,夔龍紋。原來是給她摘了那朵花的人。她心中覺得是他害自己惹太后不高興,當下把自己手一甩,丟開他的手掌,想,這個人好無禮。

  他卻脾氣極好,只揮揮手中的笛子,笑道:「笛膜突然破了,就知道有人在偷聽。」

  「我只聽說偷聽旁人彈琴會斷琴弦,還沒聽說偷聽人家吹笛會破了笛膜的。」她低聲說,「自己技藝不精,變調轉換時氣息岔了,還來說別人?」

  「這麼說,你也會吹笛?」他笑問,聲音溫厚,神態平和,與他的笛聲仿佛。

  笛子,出身也算書香的母親曾經教過她。在這樣辛苦的生活裡,讓她們尋出一些開心的事情來。她點了一點頭,旁邊的內侍忙捧了一管笛子給她。

  那笛子是絕好的,清空勻稱。她伸手取過,一近口,那人便知道她吹的是臨江仙。

  笛音清朗,咽咽隱隱,合著花園中黃鸝的滴瀝溜圓,直如珠玉瀉地。

  被她的笛聲一引,他也取過一支笛子和上,她氣息較弱,聲音纏綿婉轉,而他聲音渾厚悠長,兩股笛聲在亂雲間應和,直吹得滿庭風來,日光動搖。葉間花上,一時連風聲都立足駐步,萬籟失了聲音。那兩縷清音,直如糾纏的雲氣,相互拔高纏繞,響遏青霄。

  她本想只試幾個音就罷了,此時不能自己,繼續吹了下去。

  臨江仙有四格二調,原本入高平調,後人也有演入仙呂調的。在笛子演奏時,高平調與仙呂調可以相和。只是到曲子最後她音一折,仙呂調以低緩結尾,而他的高平調卻是臨江仙第三格,因為要增二字,音尤其長。可是她女子氣力稍顯微弱,今天又遇上不開心的事情,接不上這樣險的氣脈,所以依然只能以仙呂結尾。

  兩人的合奏突兀分開,各自悵然把笛子放下了。

  這一場妙奏,到最後卻落得蛇尾。

  她將笛子交還他手中,低頭看見他一雙手,碧綠玉笛,白皙十指,日光下瑩然生潤。這人能在宮中自由行動,又不是皇上,想必就是瑞王了。他原來是這樣一個可親人物。

  想到他雖是皇帝的哥哥,但後宮這樣見面,不合禮節,盛顏不覺臉上微微一紅。忽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走近,腳步起落,顯然是一群人正向這邊過來,又聽到說話聲音傳來,說:「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這裡,吹得這麼好聽。」

  她知道有人來了,一時心裡慌張,轉身就走,也忘記了禮節。聽到他在後面叫她:「盛顏?」

  她加快腳步,匆匆離去。他倒甩開內侍,迅速追了上來,將她拉到旁邊宮間小巷中,說:「來這邊,離重福宮近一些。」她一時失措,眼看那些人就要看到自己,也只好跟著他匆匆在陌生的宮裡慌亂行走。等發覺自己這樣不妥時,已經全不知身在何處,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

  他對宮中的路徑極熟,左轉右拐,已經到了重福宮側旁小門。她謝了他,也是讓他止步的意思。走進院子,她稍稍轉頭一看,他還在那裡微笑看著自己,忙低頭轉個彎,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別人都還沒有回來,只有吳昭慎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在本上記錄院中巨細事情。

  吳昭慎看見她,便叫她坐下喝盞茶。她捧著茶碗啜了幾口,想到剛剛那個似乎比皇上年紀還要小的瑞王,他與她聽到的傳言根本不符。不知為何,心口隱隱不安,開口問:「吳昭慎……聽說萬歲的母親是在他九歲時去世的?」

  吳昭慎搖頭道:「不是,是在萬歲六歲的時候去世的,當時太后與皇上正在行宮,趕回來時,已經遲了。」

  盛顏詫異地想,可是他明明是說,在他九歲時去世,而且他母親的遺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說起來不一樣?猶豫良久,問:「皇上的母親當年是卑微出身,在宮中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吳昭慎笑道:「易貴妃是太皇太后的族女,雖然剛進宮時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侍女,但早早就封了貴妃之位,又備受先皇榮寵,怎麼會是卑微出身?相比之下,瑞王爺的母親那才叫身份卑下,她原本是貴妃宮裡灑掃的宮人,連個品位也沒有,偶爾有一次被先帝見到,寵倖了一回就忘在腦後,不料卻懷孕了。原本先帝自己也不予承認,但因為在起居錄裡確實有記載,所以才容她生下了孩子,封了個和我差不多的品級。先帝不喜歡她,連帶皇長子瑞王也一直受輕視,貴妃誕下萬歲之後,皇上馬上就封為太子,瑞王卻是在給皇上起名時才連帶賜了名給他。」

  盛顏說:「我聽說現在瑞王把持朝野,性情跋扈,可……」

  吳昭慎並不回答,朝旁邊說:「哎呀,我去把那蘭花移一下,日頭都曬到啦。」

  盛顏默然無語,悔恨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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