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女太妃 | 上頁 下頁
二九八


  前廳,所有到達的臣工都按序侍立,臻傑坐於上首接受眾臣的道慰,沉靜半刻後,指了指齊泰道:「告訴各位大人宸親王的死因。」

  齊泰應諾,輕撣拂塵朗聲道:「經太醫驗證,宸親王因顱內受損而死,而顱內傷為昨夜於西郊馬場跌落所致。因昨夜未曾發現,才導致今日傷勢突發救治不及。」

  眾臣譁然,立於一側的臻昕更是難以置信,他明白君無戲言的道理,也就是說皇兄已告示天下傑宸的死……是……

  「朕以為傑宸身手矯健馬術極佳,不會輕易從馬上摔落。」臻傑冷聲道,目光掃過眾人,落在一臉不安和無比莫名的臻昕身上,「昕親王接旨帶人前去封鎖馬場,即刻執行。」

  不管有多麼不理解,不管有多麼難以置信,臻昕沒有選擇拒絕的權力,他只能抱拳應諾,只能反身離開廳堂。

  背後但聽皇兄又朗聲對群臣道:「朕本欲立宸親王為太子儲君,而今事已至此,朕要追封傑宸為誠孝太子,眾臣可有何異議……」

  臻昕沒有再聽到後面的話,更不知道群臣的反應,他只是還未從傑宸之死的悲傷中走出來,似乎又要捲入另一場風波去。

  此時有央德公主府的馬車在門前停下,若珣一下車根本顧不得與臻昕說話便直往府內奔去。

  舒爾立在臻昕面前,面上的神色極其凝重,「你,要去哪裡?」

  「封鎖西郊馬場。」臻昕慘然笑道,「您去看看皇嫂吧!而今最痛的人莫過於她,可是皇嫂……卻要表現得比誰都堅強。」

  舒爾未語,他在臻昕眼裡看見一絲不安,雖然不曾詢問,但大體能猜出不安的緣由。於是輕輕搭過臻昕的肩胛,「我想事情沒有那麼糟糕,有機會我會問一問皇后。而且,我認為皇上或皇后會找你和韓小姐談。」

  臻昕淡淡一笑,點頭表示肯定,隨即晃過舒爾匆匆上馬,帶人直奔西郊馬場。兩年來,這是他第一次不願意踏足那塊美好的地方。本以為那裡是「世內桃源」,是他此生可以舒心安心的地方。可現在馬場竟然莫名地捲入傑宸的死亡,昨夜的誤會尚未來得及對韓柔解釋,此刻自己帶兵前去,要她情何以堪?臻昕勒馬苦笑一聲:或許這就是身在皇室的悲哀,皇室之人除非死亡,不然一生都不得「自由。」

  目送臻昕離去,舒爾輕撩袍裾跨步入府,趕上妻子後一起見過臻傑,又做了禮儀,向獨自守在靈堂的金茉和在一旁陪同的傑歡等人道了安慰,便與若珣一同去最後看了傑宸。

  當年眾姊妹隨父皇離京,京城內只留了若晴與若珣,若珣對傑宸的情分自然也不淺,一見躺於榻上的傑宸便泣不成聲,與大姐姐相擁哭成了淚人。

  舒爾何以不痛,但痛又能如何,而今的真舒爾早不是當年的莽撞熱血少年。

  「皇后何在?」他問一旁的侍女。

  侍女答:「回駙馬爺,娘娘去看我家王妃。」

  頷首會意,舒爾轉身對妻子道:「多陪一陪大皇姐,我去向皇后請安。」語畢對那侍女道,「請姑娘引我去。」

  侍女不敢拒絕,遂帶著舒爾往自家王妃的屋子去,方走到回廊下,卻聽舒爾道:「你去侍奉兩位皇姑便是了。」

  待那侍女離開,舒爾才緩步走到屋外,只因見此處廊下無人侍立,便知道是姐姐屏退了左右,但難抑心下好奇且又對臻昕做了許諾,他不得不聽一聽裡面人所說的話。

  才走近,就聽一把女聲悲傷而泣,定是傑宸之妻范新蘭,「並非兒臣有意誣陷五弟,可是當時只有傑項在場。王爺他本沒有受傷身手靈活著,怎麼就能這樣直挺挺倒下去砸著後腦?就算是摔了,五弟那麼好的功夫,做什麼不救呢?他都能在熊掌下救出一個丫頭,怎麼就扶不住一個要跌掉的人呀?母后哇……難道王爺他死得不冤不慘麼?您要兒臣往後怎麼辦?好端端的人呀……王爺若是久臥病床我好歹心中有準備,可是……可是就那麼突然,那麼突然王爺就走了……母后……」話至此,范新蘭已然哭得啞聲,只聽那肝腸寸斷的哭泣綿綿不絕。

  「你知不知道傑項是誰?」又聽姐姐的聲音響起,可卻那樣冷靜與冷漠,仿佛她根本沒有經歷喪子之痛。

  范新蘭的哭聲明顯頓了頓,便聽姐姐又道:「她是你父皇的兒子,是皇貴妃一手帶大悉心教導的皇子。他比起傑宸,僅差在不是嫡出。但倘若沒有傑宸還有傑安傑康,他就會比任何人都尊貴。」舒爾察覺姐姐頓了頓,不知是否在忍悲,「你這樣激烈地鬧,會把事情越鬧越大,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退一萬步,傑項因此獲罪鋃鐺入獄甚至判刑問斬,我問你?傑宸還能活過來麼?」

  「不是的,母后……」范新蘭哭訴道,「兒臣沒想能得到什麼,兒臣也知道王爺他不會再活過來,可是可是……母后哇,我們怎麼能放著兇手……」

  「住嘴!」舒爾一震,姐姐的厲聲是他極少能聽見的,只聽她冷聲繼續喝道,「我不准你再胡思亂想,你父皇已然昭告眾臣傑宸的死因,他是從馬上摔傷惹出內傷救治不及時而發病死的。范新蘭你給我一字一句地記住了!你還在這裡對我哭訴?對我喊委屈?倘若你安安分分地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舒爾明顯感到,姐姐開始發洩自己的怨恨,正將一切痛苦都宣洩出來。

  「他會出事麼?一定不會!因為你能扶他一把。范新蘭,當初我如何交待你的?我要你侍奉好你的丈夫,讓他安樂安康……你做到了麼?你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懷疑別人?還有什麼資格對我喊委屈?」

  「母后……」只聽見范新蘭的失聲痛哭,漸漸的似乎也聽到了姐姐的哭聲,舒爾心中明白,姐姐還不至於遷怒兒媳,還不至於對已無比可憐的范新蘭冷漠相對。

  他已不打算再去見姐姐,折身沿著回廊緩緩離開,就讓這對婆媳在私下好好宣洩悲傷吧。

  此刻,舒爾更盼著能快些等到臻昕回來,也許等他回來,再看皇帝的下一道命令後,就大概能猜出他要封鎖西郊馬場的用意。究竟這一番「無中生有」是為了借機剷除朝廷隱患,還是針對臻昕,一切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起碼,在這件事上,乾熙帝已率先決斷,徹底保護了自己另一個兒子不受傷害與攻擊。但舒爾亦清楚,范新蘭的反常行為還是會造成一定的輿論,與五皇子而言終究是弊大於利。

  本來傑宸活著,儲君之位雖然遲遲空懸,但大局已定。而今傑宸一死,忽然間這本漸漸在朝臣之間要淡去的迷霧,又朦朧模糊起來。自二皇子以下算及尚年幼的七皇子,誰才能最後坐上太子之位,便誰也不敢武斷了。不過至少這一次乾熙帝的反應也傳達了另一個信息,他是極重視這個庶出且生母出身低微的兒子的。在痛失愛子的情況下還能表現得如此冷靜,非僅帝王之氣概能解釋。

  畢竟對於朝野上下而言,傑項的養母是高貴的皇貴妃,而她的生母更是溫婉淑慎的班惠妃,不管事實如何,世人所看到的,就僅是這皇室昭示於天下的一切。

  但基於方才得知的皇帝欲追封傑宸為誠孝太子一事,舒爾心中暗自揣測,乾熙帝的目的許是要告訴其後將得到太子之位的皇子和所有的皇子,這個位置本不屬於他們,本屬於他們已逝去的大哥。如此對於將來的太子也好皇子也罷,都是一種終身的警示。

  當臻昕帶兵將西郊馬場全面封鎖後,卻始終不見韓柔的身影。按理自己到來就該有人回定山公府通報,為何卻遲遲不見她來?

  「你們……」臻昕拉過一個較熟悉的馬場師傅,問,「韓場主她……還在家中?」

  那師傅因臻昕帶人來封鎖馬場而有些慌張,但還尚清醒,擺手道:「小姐一早就來了,她一直在存放各位王爺馬匹的馬房裡,您的兵將沒有看見麼?」

  臻昕霍然轉身去看,只見手下兵士正要進那間馬房去,即刻趕了上去喝退眾人,獨自入內。

  然眼中所見,是韓柔正將一壺茶水灌入牛皮水壺,又往幹草垛上胡亂灑了一些,便將半開了壺嘴的水壺扔在了傑宸昨夜所騎的馬匹身邊。隨即伸手安撫著馬兒,口中喃喃,卻聽不見她說什麼。

  「柔兒,你在做什麼?」臻昕亦懂養馬之道,他明白茶水對於馬匹而言意味著什麼,他無法理解此刻韓柔的舉動。

  韓柔顯然一驚,但意識到喚自己的是臻昕後,熱淚便奪眶而出。但雙手不曾離開傑宸的馬匹,只見她將自己掩於馬匹身後,哽咽著問:「傑宸真的死了?他……還那麼年輕!」

  臻昕不忍,幾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他死了!我的好兄弟死了!傑宸對我而言何曾有過輩分地位的隔閡?可是,現在他永遠離開了我。柔兒……當年父皇母后也這樣無聲無息每一次都是那麼突然地離開我,柔兒,你會陪我一生麼?答應我!」

  韓柔已泣不成聲,相識兩年,自己早與那個開朗善良極其溫和的傑宸結下友情,本以為將來還能與他做家人,可是……他就那麼突然地永遠離開了。

  「爹爹和娘也拋下我,他們難道一點也沒有捨不得我麼?我不會離開你,臻昕……」韓柔哭著道,「你也不可以離開我,從今以後我時時刻刻都要跟著你,到哪兒都要跟著你。」

  臻昕輕輕拂去愛人面上的淚水,捧著她通紅的臉頰問道:「可你為什麼要把茶水留在這裡?如果我將這些帶回去,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整個馬場的人都可能因此獲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