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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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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就是當年那個班婕妤的兒子?」茜宇亦端起一杯香茶,在鼻尖輕輕一晃,「看容貌,更像蓮妃。」 悠兒淺笑,「宮裡人都這麼說,若不說她是惠妃的兒子,誰都會以為他是皇貴妃親生的。而皇貴妃待他亦視如己出。」 茜宇頷首不語,側頭去看屋外的光景,恰巧見真意奮力揮了竿子,仿佛是釣到魚了,手舞足蹈地看著身邊的男子收拾。 「畢竟是骨肉血親,真意對你們有天然的親近,這孩子性子有些怪,宮裡的妃嬪能讓她待見的也不多,生人更是不愛接近的。卻有一股子好打不平的正義感,昨日……」悠兒笑著歎道,仿佛是看著自己的女兒,「昨日還為了我出手打了一個宮嬪。」 茜宇驚訝道:「打人?」 悠兒肯定,有些無奈道:「她的確被我們寵壞了,但本性極善良,也不會無理取鬧。皇上對妹妹也更多是溺愛,很多事情都由著她來,極少去管束她。皇上與我講,他不曉得如何做才能讓意兒感到幸福,所以也就什麼都不刻意去做了。只是偶爾惱了要罵兩句,氣極了就交給昕兒去管。這丫頭上天入地,就怕她嫡親哥哥一個。」 聽著悠兒對女兒的事情如數家珍,茜宇是難過而有些嫉妒的,這本是一個母親該記得的對於自己孩子成長的一切,可是她卻什麼也不知道,即便是對兒子,有的也僅僅是出生後那幾年,和那年短短的一個夏秋。 「說謝謝真是多餘,作為一個失職的母親也沒有資格來謝你。」茜宇感慨道,「可我還是要感謝你,意兒如今這樣可愛活潑,你和皇帝一定付出了很多。起碼……對她的嬌慣縱容,也需頂著旁人的壓力吧!我想皇帝的女兒們,是不敢有人對宮嬪大打出手的。」 悠兒一陣淺笑,方才的那絲愁緒仿佛被化去,可這僅僅是仿佛,神思稍稍一偏,便又到了兒子身上,於是又微蹙柳眉,低聲道:「從前我想為傑宸爭一爭,而如今這孩子他自己也有心思了,難道我能不管麼?昨晚那件事我看得出,幾個兄弟還是很擁護他的。」 「那你在愁什麼?」茜宇問。 悠兒頓了頓,凝視了茜宇許久,方開口:「您知道的。」 「你怕他將來承受不起自己的出身之謎?」茜宇說時沒有去看悠兒的臉,但低頭見卻發現她握著茶杯的手微顫。 「莫說是他,連我也不想再面對這個問題。」悠兒的眸中露出一絲恨意,「如果傑宸真的不是我所出,那當初為何不讓我面對喪子之痛,起碼那份痛不會持續太久。可如今這個迷惑所帶來的痛苦,像噩夢一樣纏繞著我。我以為我不會想,我以為我不介懷,我以為我認定傑宸是我的兒子,可是當真正面臨帝位時,我還是恐懼彷徨的。嫁入皇室我就是皇室的人,我不想因為傑宸而對不起列祖列宗,將來死後無顏面對先祖。」 茜宇靜靜地聽完悠兒的敘述,含笑道:「這些話說出來,心裡好受些了吧!」 悠兒眼中含露,「倘若不是對著您,我只有說給天地聽了。」 「也許……你怕的不是對不起列祖列宗,怕的不是混淆皇室血統。」茜宇語調悠然,話卻極其犀利,「你怕的是有一日傑宸登臨極位,一些時日後,或者幾年後,甚至你死了以後,突然有他的兄弟叔侄以皇帝血統不正不配富有天下為由向傑宸發難、造反,甚至篡位。其實你怕的,是這些。對不對?」 悠兒沉默了,臉上微蹙的柳眉卻漸漸鬆開了。 「當初是皇帝親自選了你,張文琴似乎也更中意你。皇帝選你是因為她喜歡你,而張文琴看得一定比誰都遠。」茜宇繼續道,「就好比如今的宸王妃和韓姑娘,我雖不知道宸王妃為人如何品貌如何,但聽你滿口誇讚韓姑娘,便知你所喜歡的女孩子也一定和她相差無幾,她們身上定都有一股霸氣。當年你婆婆選了你,而今你也選了媳婦。你們有著同樣的抱負,有著共同的目標。皇室雖然很複雜,可它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一代一代地傳下來,不同的只是人,可做的,卻是一樣的事情。」 悠兒不解,輕聲問:「您的意思是?」 茜宇讓過一杯新茶給悠兒,笑道:「我打賭張文琴當初只想著為兒子鋪路謀權,只想著怎樣做才是最好,而後會出現什麼樣的問題,一定不在她考慮的範疇。只要眼前的目的達到了,之後的事情且行且看,譬如傑宸、又譬如她選了沈蓮妃來壓制你。難道這些事情,也是她當初想的麼?悠兒……從前民間傳你鐵腕肅骨、雷厲風行,可眼下我瞧見的睿皇后,卻有些優柔寡斷了。」 「母后……」悠兒輕呼。 「悠兒你記著,一個母親為了孩子謀福,誰也不會說她有錯。」茜宇悠悠道,「只要你別傷害別人,更不能傷害那些無辜的孩子。當年班婕妤有罪,但五皇子是無罪的。」 悠兒怔了怔,她從茜宇眼中讀到的是一份敬告,是一份不容拒絕的約定。 「我明白。」悠兒苦笑一記,「我不會傷害別的孩子。當年惠妃死前也警告我,倘若不善待傑項,她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鬼神怪力,何足懼?古往今來有幾個見過鬼神?怕的敬的,無非就是自己那顆心了。」茜宇見悠兒面呈釋然,相信對於傑宸一事自己已不需再多說,唯握起悠兒的手溫和道,「我們闊別多年,再相見卻是說這些嚴肅的話,既然說了我也再提一句。」她微微別過頭轉向屋外的男子,繼而又看著悠兒的眼睛道:「他說……相信你。」 有竹居外,秋風輕掃而過,蒼勁的翠竹微微一搖,水波亦起,帶出陣陣漣漪。 「浮標動了。」真意又興奮地喊了一聲,隨即記起男子的囑咐,又壓了聲音道,「我是不是要收線了。」 男子卻溫和地按了她的手,朝水面努了努嘴,「是水帶它動了,你的手可有微震?」 真意不服,嘟囔道:「釣魚可真磨耐心。」 男子含笑:「你不喜歡了?」 真意別過頭去看他,男子顯然是位長輩,但從面容上卻看不出他的年歲,只是他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臉頰一點也不陌生,好像自己天天都能看見。 「沒有……我喜歡的。」被一個陌生男子握著手,真意竟沒有要掙脫的意思,可是男子手腕上的琥珀又印入眼簾,她忍不住問,「您也喜歡琥珀?」 男子遲疑稍許,看了看腕上的琥珀,笑問:「還有誰喜歡?」 「端靖母妃說父皇喜歡,緣亦說母后喜歡,也許他們兩個都喜歡。」真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串琥珀,兀自喃喃,「我也有一串是夫人給我的,和你手上的,倒像是一對。」 男子神色不變,依舊笑如暖春,卻伸手脫下手裡的琥珀遞給真意,「既然看著像一對,就不要分離了他們,我瞧你沒有戴著,那就我給你,帶回去好將他們配成一雙。」 真意不置可否,看著男子手上的琥珀,隨口推辭道:「您的手脖子比我粗多了,給了我也不好戴呀,配成一雙做什麼?」 男子朗聲笑起來,「這是我的,便是男子佩戴的東西,將來給你的駙馬啊!」 真意面色驟紅,慌忙起身也不接那琥珀,有些生氣道:「您太失禮了。」語畢旋身而去,找她的皇嫂和夫人。 此時悠兒正和茜宇說話,忽見真意紅著一張臉滿面嬌羞地跑回來,一見悠兒便伏在她的身上,繼而靜靜的不說話,只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茜宇。 那一份酸楚從心頭掠過,茜宇硬是將難過壓了下去,看著女兒翩躚而歸,卻撲入了悠兒的懷抱,那是一種怎樣的失落和無奈?也許,這就是上天對她拋棄兒女的懲罰。 不論是歡喜還是悲傷,孩子能伏在膝頭輕聲細語地告訴母親,對於母親而言這就是天倫之樂,因為在孩子的心裡,她就是天。 可是女兒就在面前,卻無法想認,甚至連抱一抱都…… 「夫人!」真意卻開口了,她伸手指向那個緩步進來的男子,「他是誰?」 可悠兒卻應聲將真意推開,帶著她一同站了起來,稍稍一欠身,口中稱,「您好!」而男子則含笑點頭,對於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他僅僅以此算作回禮。 於是,便更讓真意疑惑不已。 茜宇順勢過來扶著真意,將她一隻玉手握在掌心,輕緩道:「她是你父皇委託照顧我的人,是你父皇的莫逆之交。」 真意看著茜宇的眼睛,愣了半日才道:「難怪他也喜歡琥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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