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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茜宇瞥一眼皇太后,左手撫摸著右腕上的琥珀,淡淡道:「她王美人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自己卻一點也不曉得,太后覺得可能嗎?她不是身子不好嗎?怎麼太醫們常常把脈,也沒看出個子丑寅卯來?可見她的命是好的,她自己拿捏得極准呢!」

  自從兩年前小產後,張文琴顯然發現茜宇越發變得尖銳起來,從前的那份恬淡和善被深深地埋藏,眼眉間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看人的眼神,亦不再如一澈清泉,似乎她每每看人,都要將脾性底細一概都看透了。倒是昨夜見她與臻昕皇后等在一起時,才感覺有了從前的影子。

  「這些自然是皇后要查的事,但此刻我既然在宮裡,好歹不能沒有表示。」張文琴繞開了話題,說道,「畢竟不能讓皇后覺得她婆婆只是個門面好看之人。」

  茜宇心裡冷冷一笑,臉上卻有些溫和,只是道:「這是自然的,悠而她還太年輕了。」

  「美人之上是貴人一席,但如今品鵲進宮便將貴人之位填補滿了,我有意要升遷王美人,卻又不想破了規矩要皇后難看。」

  茜宇眼眉一挑,心下道:原來你還是如此體貼媳婦的婆婆,說來也是,你尚有太上皇可以依託,並沒有到了要把兒子捏在手心裡,讓媳婦們恭恭敬敬善待自己的地步。於是笑道:「太后是怕皇后礙著您的面子不敢說個「不」字,但又因此而讓她失了顏面,所以要我去探探口風?」

  張文琴默認,緩緩道:「因而當初我也是這麼說的……太上皇亦是如此。」

  「太上皇?」茜宇整了整衣袂,將右腕上的琥珀串子轉了幾圈,說道,「既然提到太上皇,我也有一事想請教太后。」

  「妹妹說吧!」張文琴端起一碗茶,正要喝來,卻聽茜宇道,「何苦他要把女兒嫁去高麗過那宮闈傾軋的生活?德妃姐姐那樣忠誠于他,難道他就預備如此來回報德妃姐姐一生的奉獻?」

  張文琴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凝視茜宇,半晌才問:「為了若珣,你要不惜與太上皇反目嗎?這是他的旨意,即便皇帝也不敢反駁。」

  茜宇的神色絲毫沒有退讓之意,她鎮定道:「我並不想與太上皇反目,更不敢這麼做。」突然眼眶微紅,口吻卻依然堅定,「我只不過想珣兒將來能過得幸福。以德妃姐姐對太上皇的情誼,即便要送她的女兒去死,她也絕不會對太上皇說一個『不』字。可是我敢……不為別的,只是要珣兒能過得幸福,就算只有若晴公主如今的一半也好,他這個父皇不能偏心到這般田地吧!」

  張文琴穩穩地將茶碗放下,神色泰然而鎮靜,「妹妹的話是不是說得太偏激了?你幾時聽說若珣將來會不幸福?太上皇又怎麼會要他的女兒去死?妹妹如今在宮裡是長輩,說話用詞當謹慎再謹慎,是不是?」

  茜宇冷笑道:「看來太后與德妃姐姐一樣啊……若有一日……」

  不等茜宇說完,張文琴便也冷冷插話道:「皇太妃處處為孩子們想著,這自然是好的,可是皇太妃自己呢?你幸福了嗎?你又如何保證珣兒的幸福呢?」

  茜宇大驚,將一張白皙柔嫩的臉龐漲得通紅。

  張文琴深深吸了口氣,她不敢想若赫臻知道自己對他心愛的女人說這樣的狠話,會做何想,她傅茜宇在赫臻心中的地位她竟估摸不出來。

  茜宇漸漸緩了臉色,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她頷首望著張文琴,似乎想透過她來看見赫臻的面龐,濕潤的嗓子裡發出柔軟的聲音,「太上皇他,一切都好罷!」

  張文琴一愣,繼而道:「你走之後太上皇就帶著妍貴太妃出去了,至於之前好不好,你也看見了。」

  「太后這次出來,是去接太上皇回燕城嗎?」茜宇問道,她著實想不出張文琴如果不是單純為了回來看兒子,她離開燕城還會有怎樣的目的。

  張文琴看茜宇左手扶著右腕,手腕上的那串琥珀早因無數次的摩挲而變得瑩潤光澤,如果他沒有記錯,赫臻也喜歡時不時去撫摸手腕上的琥珀。她心內冷笑一聲,「這兩個人究竟怎麼了?」

  當年冊封傅氏、陳氏、古氏不過半年,良妃古蕰蘊便因病去世,而後後庭之中著實平靜了好一段時間。誰想第二年開春選秀之後皇貴妃張容琴就因病不治遺憾地留下一雙女兒離開了人世,繼而得妍貴妃扶持的新宮嬪李貴人喜懷身孕,給皇宮中略略帶來幾絲欣喜,然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那一刻,李氏竟這樣命輕福薄地只留下才出娘胎的兒子便辭世了,死前只說要把兒子交給妍貴妃撫養,雖只有幾個嬤嬤和太醫聽見,但死者為大,赫臻便也應允了。李貴人辭世不久,馨祥宮恬妃又報出喜訊,她傅茜宇第三次懷上了皇嗣,那份寵冠後宮的榮耀任是誰也無法撼動了。

  「太后……」茜宇看著臉色沉沉的張文琴問道,「您怎麼了?」

  張文琴從回憶中抽回,笑道:「是啊!太上皇偶感風寒,貴太妃怕照顧不周,八百里加急來請我過去。」

  「他……他們如今在哪裡?太上皇的身體如何了?」茜宇忍不住脫口問道。

  張文琴淡淡笑道:「我在路上就又傳信來說太上皇的身體全好了,便要我不必趕去,所以才來宮裡逗留幾日,即刻便要回南邊去,那裡大大小小可不能沒人料理。」

  「瑢姐姐一直在太上皇身邊是嗎?」茜宇曾經能淡然地看待其他妃嬪得到赫臻的青睞,特別是陳璋瑢,但如今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是啊!」張文琴抬手緊了緊髮髻上的簪子,似乎不願多逗留了,她不緊不慢道,「你走之後便是貴太妃日日照顧服侍太上皇了,她還為作了雙奇怪的靴子,如今太上皇走路和平常人一樣了。」

  茜宇心裡一沉,的確,在赫臻面前,瑢姐姐更像一個體貼的妻子,而自己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次小產之後,我為何要說出那樣狠的話來?我是傷心極了,可是赫臻難道就不難過嗎?我還這樣說他……當真是自尋的不自在。伴君如伴虎,他如今雖然已不再握有天下大權,但帝王的脾性畢竟沒有改變,如此他才會恨恨地冷落我,難道,我傅茜宇要如此孤寂一生嗎?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臣妾福輕命薄,當不起太上皇的恩寵,自然上天也不會庇佑我和我的孩子了!」

  茜宇沉吟,我何苦這麼說,何苦都怪於他對我的萬般寵愛呢?

  「什麼得之我幸?」昭雲殿裡章悠兒正拉著王美人的手道,「我們長公主還在呢,美人說話就這樣沒遮沒攔的?」

  王越施不再多言,只伶俐一笑,說道:「長公主都是大姑娘了,皇后娘娘還把她當小孩子哩?」

  若珣端了一碗燕窩粥遞給王美人笑道,「還是美人最疼我,這宮裡上下包括我皇兄,動不動就要我這樣那樣的,還以為我是當年的小若珣呢!」

  章悠兒搖頭而笑:「你們兩個鬼精靈在一起,哪裡是本宮能對付的?」說著輕輕摸了摸王美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仿似不經意道,「給我們若珣添個小侄子玩兒吧!」

  王越施眼眸一動,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透出一股與世無爭的恬淡,「嬪妾想要個女兒呢!大公主不是也想要個妹妹玩兒嗎?總說哥哥們都欺負她!」

  章悠兒便只笑不語了,看著王越施喝了半碗粥,又和若珣陪著說笑了一會兒,便要她躺下睡了,而自己則帶著若珣在殿外坐著,她此刻自然不能離開,好歹……要過了今晚。

  「皇嫂!」若珣翻看著王美人繡籃裡的物件,隨口問道,「王美人的肚子已經稍稍隆起些了,怎麼那麼久了她自己會不知道呢?」

  章悠兒眼眉一挑,在繡籃裡拿了一隻喜蝠樣的荷包來看,笑道:「王美人的蝙蝠還繡得真像。」繼而才對若珣道,「好妹妹,這些事不該你曉得的,是不是?」

  若珣聽聞淡淡一笑,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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