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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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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不會察覺皇太妃要搜尋什麼,只因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蒙依依身上,只見她胸前微微起伏著,眼眶裡的淚好像一碰就要落下來。然除那林才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今晚誰也沒有再給宜嬪添過一分堵,她此刻的行徑在旁人看來,實為自找的不自在。 臻傑見母親臉色冰冷只默默地撫摸懷裡的元戎,他不由得將心一沉。因著蒙依依的出身和二皇子的突然出現,母親並不喜歡這位宜嬪,甚至對母子二人充滿了猜忌和懷疑。方才幾個孩子一同上來請安,母親竟不曾正眼瞧過傑歡。自然他不敢奢求母親喜笑顏開地接納蒙氏母子,只盼著莫生出事端就好。可誰能料到,蒙依依竟然自己挑起與婆婆的矛盾,當眾不給皇太后臉面。 臻傑沉吟了片刻,蹙眉望著滿臉委屈得蒙依依,終於開口道:「宜嬪先回去吧,二皇子今日留在坤甯宮就好!」 一股寒意從脊樑竄上頭頂,卻在額間帶出細密的汗來,蒙依依的身子驟一顫,臉色慘白如紙,「留在坤甯宮?」她自問,「這……是什麼意思?」 沈煙眼見不好,便起身到她的身邊,一手暗暗握了握那只冰涼的手掌,嘴裡陪笑道:「宜嬪妹妹從來不勝酒力,瞧瞧這會兒的模樣?來人,快把娘娘送回去!」說著便有宮女上前來攙扶,蒙依依的腦海於方才便「轟」得一下空白了,這會兒亦聽不到沈煙說了什麼,她只是僵硬地,毫無氣力地被宮女們帶著走了幾步。卻突然在腦中閃過機靈,她又掙脫了宮女轉回身來對著臻傑道:「皇上,讓臣妾把二皇子帶回去吧,這孩子他認床啊!」 這一刻不等帝后開口、太后冷臉,底下的宮嬪們都已紛紛掩口偷笑,不僅互相貼著耳朵說話,更用那蘭花指暗暗地朝著蒙依依一比,皆咬著嘴唇歎氣。 然竊竊私語聲隨著睿皇后的款款起身於瞬間靜止,但凡悠兒目光掃過的地方,眾人莫不是垂首屏氣,再不敢言笑。 章悠兒壓了心中怒火,和聲道:「蓮妃快把宜嬪送回去,瞧醉成這樣子,在太后、太妃面前成何體統?」她說著轉身對婆婆福身賠罪道,「母后莫怪,宜嬪向來性子文靜,今日當是不勝酒力才鬧這樣的笑話。」 張文琴喂元戎吃了一口果子,嘴裡冷冷地哼了一聲:「宜嬪的性子本宮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讓她走吧!不是還有歌舞未演嗎?孩子們正看得盡興,可別要他們失望。」 章悠兒滯了一滯,正要開口,卻見班婕妤盈盈走至階下,福身道:「嬪妾有傷在身,不敢多於消耗。特向太后娘娘請辭,也正好將宜嬪娘娘送回宜人館,好讓皇上、皇后放心。」 張文琴細細打量班君嬈,不由得一愣,但見班氏與蒙氏眉宇口鼻十分中像了七八分,只是前者面頰圓潤、體態豐腴,叫人觀之可親,而後者瘦弱似不堪風吹,一副略帶病怏怏的柔媚之態,叫人心生不悅。且班婕妤勇救皇太妃在張文琴是早已知道的,如今見她落落大方處事冷靜,倒的確是心靈聰明的可人兒。遂溫和了臉色,隨意囑咐了幾句將她們送走。 於是添酒回燈重開宴,眾人一皆說笑如前,只當方才是看了一場戲。茜宇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她發現原來置身事外去看那局中人臉上的陰晴圓缺,竟這樣有意思。但,實則她更希望能從某一張臉上,看到自己期待並於此刻亦感受到的那一道目光。 絢爛過後的黯然會令人失落,然喧鬧過後的寧靜卻能叫人覺得不安。家宴結束後臻傑囑咐皇后等好生服侍太后、太妃,自己卻未去任何宮嬪的殿閣,只帶著齊泰徑直回到了涵心殿。殿內燈火通明,難道有人在此等候? 「皇上回來了?」果然,殿內正中的龍椅上坐著一名男子,他正雙手合起一本奏摺,抬眼將深邃的目光投向殿門。 臻傑示意齊泰將殿門關上,自己則邁前三步,離著老遠便向著男子叩拜下去,口裡稱道:「兒臣拜見父皇!」 男子放下奏摺雙手扶案,緩緩起身離開了龍椅。他穿一身暗黃盤金龍紋袍子,腰際一條藍田美玉鑲的金圍帶,頂上髮髻被金冠緊緊束住,鬢角上不留一絲散發,深邃的眼眸,微聳的劍眉,他若不是赫臻,還當是誰? 繞過桌案向兒子走去,赫臻走得不緊不慢,一步一步,平平穩穩。 俯身於地的臻傑徒然看到眼前停了一雙金靴,兩足對稱,不見一絲異樣。他驚喜交加,霍然抬起頭來,失聲道:「父皇,您的傷都好了?」 赫臻的嘴角稍稍揚起,他伸手虛扶一把兒子,讓臻傑立在面前,與自己平視。 「父皇,您的氣色看起來很好!」臻傑的笑容很純,沒有摻合一點雜質。 赫臻不言,他凝視著兒子,如此許久,方道:「你母后今日還高興吧!」說著轉回身去,一步步走回了案前。 臻傑果然沒有猜錯,如今的太上皇,每一步都走得這般平穩,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因腿骨斷裂而使得兩腿長短不一的人。 赫臻拿起桌案上的一封奏摺,輕輕揮了揮,問道:「平津縣府周世昌上折彈劾江淮總督李桓仁,一個是綠豆芝麻官,一個是朝廷二品大員,是這個周世昌太猖狂,還是……」他突然停了下來,等待兒子的解釋。 臻傑的臉色稍稍一沉。他是明白的,父親四歲登基,十四歲親政,退位時三十四歲正當壯年,三十年來坐在這個位置,多少風霜雨雪、刀光血影,卻將這樣一個太平盛世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頷首,在胸口提了一口氣,「如今四海升平,百姓魚米豐足,古來亂世出豪傑、盛世多庸碌,兒臣不想官員們因貪圖享樂、尋謀私利而亂我朝綱,苦天下百姓。」他稍稍頓了頓,道,「因此兒臣默許各級官員,即便是七品縣衙,都能上書彈……」 「胡鬧!」赫臻將奏摺扔在桌上,「啪」的一聲響,將臻傑大大一怔,「各級官員各謀其職,朝廷三品以上官員都由皇帝親自任命,你告訴朕,如果他們出了問題,卻要一屆小小芝麻官來指著皇帝的鼻子來說,你的威嚴何在?」赫臻劍眉緊蹙,滿臉怒容,「如果周世昌告倒了李桓仁,等著你皇帝的是什麼,你想過沒有?」 臻傑壓著心中的一股氣,他不願意甚至不敢在父親面前強辯。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臻傑做的,也不過是要將天下真正地捏在自己的手裡。 赫臻神情舒緩下來,他複又將奏摺拿起,放到臻傑手裡,口中道:「本來,想著要好好誇誇朕的兒子,可是……」他拍了拍臻傑的肩膀,「既然父皇把這個天下交給你,就應當信任你……」他無奈地笑了,「為什麼還是不放心?皇上,如果周世昌告倒了李桓仁,你預備怎樣安置他?」 臻傑握住了手裡的奏摺,沉吟片刻,提起案上朱筆在摺子上寫下幾個字,繼而對赫臻道,「兒臣太莽撞了!」又道,「只是……父皇如何稱兒臣為皇上?兒臣萬受不起。」 赫臻微笑,緩緩道:「你就是皇上,不是父皇稱你為皇上。」他指著龍椅,「從此,那個位置就只有你可以坐。」 臻傑的心裡莫名一松,他抬起頭看著父親,神色多了幾許釋然,「兒臣定效仿父皇,做一個好帝王。」 赫臻點頭,他慢慢踱步至殿門,舉手將門推開,只見一輪明月舉空明亮,卻是孤獨寂寥少了群星相伴。「從來帝王稱孤道寡,皇上做好準備了麼?」 臻傑隨父親立在身後,卻不言語。 「皇后她……是個難得的奇女子!」赫臻回首看了一眼臻傑,複又仰望明月,笑道,「你母后這一生曾為三個人活著,她的丈夫和兒子……自從臻海死後,她就只為你我活著,她的一生,很少真正為自己做過一件事情。」 「父皇的意思是,悠兒她也是這樣的女子!」臻傑用一雙星眸看著父親的背影,因著母親的幾絲委屈,他脫口道,「朕定不會辜負這樣的女子!」 赫臻笑道:「朕幾許負了你母親?」他回首看著兒子,「你還是沒有明白你母后的用意,可有一點你要清楚,睿皇后和你的母親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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